凌晨突然下起了暴雨, 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窗户玻璃上,活像要生生将什么东西打破一般,来得猛烈又急速,在宁静的夜晚中吹起一阵阵狂傲的大风。
湛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只知道肖之景红着眼睛拿走了那把亲自送给她的钥匙, 又还回了她的钥匙。
她不敢看肖之景的眼睛, 径直离开了游乐园拦了辆车躲回了自己的家,直到凌晨的倾盆大雨,她也没有等到肖之景回家。
说不喜欢肖之景是假的,她担心他出事,又迫于自己没有加上肖之景好友的联系方式,没法去打听一下肖之景的情况。
所以就一直留意着玄关外的动静,湛桑时不时去猫眼看看对面有没有人回来, 就这样熬到了凌晨四点, 对面依旧没有动静发出。
内心煎熬的湛桑看了眼时间,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再醒来时,她有些发烧。
可能是思虑过度压力太大, 睡醒的湛桑一点也不轻松, 脑袋昏昏沉沉的,头疼的不太舒服。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又从药箱里找了一颗布洛芬就着冷水喝了下去,吃完药,她慢吞吞地朝着医院过去。
走过无数次的这条路, 湛桑这次不是用一个医生的身份前往医院, 而是病人的身份过去。
她比想象中平淡, 甚至连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冲动的一股脑拒绝肖之景都说不清楚,明明这些也不足矣让她乱了分寸。
暴雨过后的早晨依旧是晴朗的天气,天空挂着白亮的太阳,晒下的阳光落在大地上,不会让人觉得浮热,反倒明亮舒适。
出租车内有着说不出来的烟草气息,车内开着本地的电台FM,说着普通话的男女搭档主播时不时冒出几句刻意的本地方言,混合在一起的笑声让人最大程度的不适,并且晕车感也泛上心头。
本身就不太舒适,湛桑强压是自己心头的呕吐感,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翻看着肖之景的朋友圈,什么都没有更新,最后一条内容停留在那天他们在外滩游艇上,站在一起的背影。
湛桑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琥珀色的眼瞳看起来散涣,最后沉默的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下车时她重重地呼了几口气,终于告别了晕车的难受。
仁诚医院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多,这会儿她没了医生的身份,和正常的病人走着一样的流程,排着挂号的长队。
戚长长知道湛桑来了,她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找了过来,把她朝小儿外科带过去。
不明所以的湛桑不解:我都被停职了,怎么还带我过去?戚长长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你是不是傻子,排队的人那么多,你本身就是职业暴露,在医院做正常检查,我们走医院医务流程就行了。
我把你带去小儿外科是让你坐着等等我们,待会儿我和秦医生陪你一起过去。
湛桑温和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带着两个家长一起去做检查?戚长长瞪了她一眼:你还笑,我和秦医生昨天听见梅毒人都不好了,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心真够大的。
湛桑没有反驳她,垂眸扯了扯唇角,默默跟在戚长长身后,直到对方开口问了一个新的问题,让湛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话说你邻居弟弟怎么不陪你一起来?她随口问了一句。
走在背后的湛桑顿住了脚步,她神色不太正常,很快抬起眼睛说得淡然:分手了,我提的。
走在前面的的戚长长听见这个答案之后,脚就跟施了魔法一样,和湛桑一起停在了原地。
她转过去看她,满脸不敢相信:不是吧?湛桑抬脚走到了戚长长身旁,看不出情绪:我提的。
脸上写满诧异的戚长长挽住湛桑胳膊:不会吧,我还以为是那臭小子知道你在医院职业暴露,然后故意跟你提分手的。
湛桑笑着摇了摇头,睫毛下的眼睛有一抹失落:没有,他太好了,我们不合适。
身旁人对湛桑的存在亦是工作伙伴,也是好朋友,她知道戚长长想问为什么,所以在她还没有开口的时候解释了下去。
我们两个本身年龄家庭就是一个问题,昨天我站在他母亲墓碑前的时候,我觉得我没办法和他长久下去,他太优秀了,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选择,而不是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湛桑看向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倒不如我提前提出来,及时止损,也好让他多点时间去选择其他的。
听她这么一说,戚长长能明白湛桑在想什么,所以挽住她的手紧了紧。
桑桑,你心里有数就行,但是我看对方也是真的很喜欢你,也别真的辜负了别人。
戚长长话里有话,心里也想着什么。
其实湛桑也知道她这样做的确实不妥,但是这几天负面情绪就像阴雨天一直淋淋洒洒,在收到戚长长消息的那一刻,突然变成了猛烈的雷电雨,打乱了湛桑心里的所有高塔。
理智很多时候可以让人脱离一些危险的未知事物,但同样,会给自己带来清醒的痛苦。
在站在肖之景母亲的墓碑前,湛桑觉得自己和她相隔很远,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如果肖之景母亲在世的话,她和他绝对不会相遇,更不可能走在一起。
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真真正正的两个世界。
贫富差距是感情中最明显也是最容易产生问题的存在,以及原生家庭的赞成,从小就各处优秀的湛桑站在墓碑前,竟然被一张留在照片上的女人震慑住了。
她打心眼觉得,如果面前的女人活着,她是站不到她面前的。
女性是敏感、易破碎,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群体,湛桑沉默地站在照片前,沉默的不知道想着什么。
-游乐园内的肖之景眼睛酸涩,接过钥匙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钥匙,柄身仿佛要狠狠扎进掌心,掐出了发白的痕迹。
他在湛桑说完话之后毫不意外,漂亮的眼睛发红,强忍着眼泪地晒笑。
湛桑,我到底是什么?他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湛桑,更像是反问自己。
对面的人擦着眼泪,她面色冷静,平淡地留下了三个字。
对不起。
肖之景的心脏被用利器扎过一般,耳边旋转木马播放的乐曲被屏蔽,连同视线也因为泪水变得模糊起来。
心底的声音都被逐渐放大,身体一切的感觉器官都没有知觉,看着远处快步走开的湛桑,他根本没有力气迈开腿去追人。
只剩下一片嗡的声音在脑海中炸裂,然后无期限的闹腾下去。
他为了湛桑抛开了很多东西,做了很多从来没有做过的第一次,却在他满怀期待准备好惊喜之后,等来的却是被没有理由的推开。
他人生的这二十二年没有在感情上这么爱过一个人,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剖开自己,到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是可笑。
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肖之景被电话打断了神游,是他最不喜欢的人。
[法定监护老头]他少有的接通了对方打的第一次电话,放在以前肖国杭打好几通都不一定能让他接。
这会儿肖之景接了电话,他也有一瞬愣神,只不过很快又摆回自己那套板正的语气。
明天下午来公司找我,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肖之景冷冷地扯了一下唇:呵,有什么事电话说。
肖国杭对于他这幅态度早已习惯,冷冰冰地继续说下去:我不管你到底要玩什么,你明天下午我必须看见你在我的办公室,如果你不来,我就请你那个女朋友过来,好像是一个医生是吧?听见女朋友这几个字的肖之景握手机的手捏紧了一点。
你查我?肖国杭打开了免提,当着秘书的面威胁他:不来的话你自己看着办,那个女孩现在也没工作,我不介意找她过来。
捕捉到重点信息的肖之景眉头皱了皱:什么她没有工作,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就没了声音,肖国杭挂断了他的电话。
几乎不会回拨肖国杭电话,他忍下了想要重新打回去的想法,想要走出园区冷静冷静自己。
刚迈开一步,脚底的麻痛传来,站在原地站久的缘故,让肖之景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踩在针尖上一样,痛的不适。
走出园区,肖之景全身的血液又开始流淌,让他多了一些清醒,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他不想知道去哪儿,也不想离开湛桑,但是现在他有些抗拒回到湛桑对面的那间房子。
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垂头看着地上。
少年肩胛骨明显的撑起上衣,单薄的身影一个人坐在路边,头顶昏暗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在不断行驶的车流中显得孤单悲伤。
他不怎么抽烟,但是现在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最后从包里找到了一颗很小的橘子味的水果糖。
撕开包装袋,一口糖塞进嘴里,含在腮帮处。
肖之景仰头看向天空,下颚线流畅,喉结轻滚,糖放久的位置被他用舌头抵了抵腮。
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