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这件事, 秦沣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此之前,秦见月是真的有点怕程榆礼挨揍,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哥哥喜欢吃肉和海鲜, 你可以锻炼一下你的厨艺, 做点好吃的,这样就能收买他了。
早晨的被窝里, 程榆礼半信半疑:当真?真的,他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嘛, 把他胃口养好了, 干活就起劲了!他轻轻笑着,不置可否。
怎么, 你不愿意为了你的‘不挨揍’而努力吗?程榆礼悠悠道:这事很简单, 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哪里简单?他理直气壮吐出四个字:你保护我。
秦见月不敢置信:……那你岂不是就成了缩头乌龟。
程榆礼不以为意地点头:是,我只想当乌龟。
你不保护我, 我挨了揍会哭,我哭了还是得你来哄。
算来算去都是你的损失。
秦见月被他这个逻辑绕糊涂了, 只觉得: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狡猾了。
她背过身去,程榆礼从后面抱住她,难得一见的粘人, 脸颊贴在她的肩膀, 黏糊糊的语气:媳妇儿, 你就不能疼爱我一次?秦见月脖子都涨红了:我也不想被钓啊, 可是男神在跟我撒娇欸……她没出息地心软下来, 摸摸他的脸, 好吧小乌龟, 我叫我哥哥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这个词彻底把他逗笑了。
程榆礼掐着她的脸:秦见月, 你怎么这么可爱。
于是乎, 程榆礼按照秦见月出的好主意,在家苦修厨艺。
这其中缘由,也不全是为秦沣。
程榆礼仍然把生活质量作为第一要义,希望他们携手共建的美好家庭可以蒸蒸日上。
媳妇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唱曲。
把媳妇儿哄高兴了,他才有动力干活。
侧舟山的青葱树叶缓缓凋敝,每日从厨房窗口都能看到满山盛大的秋日,而那些火红的枫同样也见到这样悠闲散漫、不疾不徐、洗手作羹汤的身影。
秦见月看完了一部电影,来厨房里给他帮衬。
程榆礼问她:看了什么?秦见月说:《永恒和一日》。
讲了什么?一个濒死之人,在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回溯一生。
其中有一句台词,令她印象深刻。
-明天会持续多久?-比永恒多一天。
她看看窗外,又看看身边人:我想到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有时我也会思考一天和永恒。
程榆礼微笑看她:有结果吗?她垂着头,给他一样的回答,羞涩说道:和你一起等着明天到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程榆礼笑意变深。
再加一个定语。
是无怨无悔地爱着你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低下头亲吻她。
阳光铺陈在漫山的叶上,秋风送来最清爽的气流,肆意的亲昵像是温暖潮汐。
秦沣回来时已经是九月底了,秋风扫落叶,冷空气来袭,燕城又快要在这一阵一阵的寒风里缓慢迎来祥和的冬。
因为先前秦漪就向秦沣透露过消息,秦沣早在微信上演过一出发疯文学,等到他真正落地燕城,气都消去了大半。
那天中秋,程榆礼又给他做了一桌好菜。
秦漪、秦见月、程榆礼坐在一起吃饭。
秦沣倔着脾气,不吃。
翘着腿,坐一旁看电视。
他确实是看程榆礼不爽。
瞄一眼丰盛的餐桌,秦沣吞一下口水。
说不吃就不吃。
程榆礼说:哥,你来吃点吧。
秦沣脸一撇,冷哼道:我不跟姓程的吃。
程榆礼没再劝他,转而温和地问见月:这个牛肉味道怎么样?秦见月说:太香了,我在燕城就没吃过这么nice的牛肉!他又给她一筷子虾仁:虾的口感呢?一级棒,鲜嫩多汁。
他温柔地笑:那多吃点。
好呀,反正四个人的份,有人不吃,我吃两份!秦漪听出他俩一唱一和意有所指,有话想劝,但憋着笑也没说出口。
程榆礼说:你吃三份,我的也让给你。
秦见月高兴坏了,甜滋滋地一笑:我要蘸一蘸那个醋!好。
程榆礼顺从地替她接过桌沿的醋,转而对秦漪说,妈,你也吃点。
秦漪说:不不,我不吃虾。
程榆礼说:吃点吧,煮多了。
不吃也是浪费。
浓郁的家常菜的香气是最诱人的,秦沣的口水已经在喉咙里滚了十几圈了。
程榆礼问秦见月:下次做小龙虾好不好?好啊好啊,我超级爱!喜欢什么口味,蒜蓉,还是——终于,角落里的某人抵不住诱惑,蹭一下站起来。
动静略大,各双眼纷纷望去。
但,真男人不会低头。
秦沣瞪着程榆礼,竖起拳头,用眼神给他警告:小样,再敢欺负我妹,老子揍你!程榆礼看着他,只淡淡地笑着,点一点头。
表示了然于胸。
-中秋过后,再有团圆佳节便是春节。
秦见月没理由不回一趟程家。
这一年年关,程家传来一个好消息。
程序宁因为那则校园暴力的纪录片获得了一个新人奖项,成功地收到某所国外电影院校的offer。
秦见月听见这个消息,在祝福之后想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她还在念高一,一眨眼,宁宁也毕业了。
三年时光,对忙碌的成年人来说左不过弹指一挥。
而对象牙塔里的人来说,那复杂漫长、幽暗深邃的青春,却是多么的难渡。
是苦海,也是乐园。
秦见月难免会想到自己。
你就让让我不行吗!!气死我了!--------------/依一y?华/!还是在一家人的餐桌上。
嚷嚷的人是程序宁,嚷嚷的对象是程榆礼,嚷嚷的原因是程榆礼抢走那只裹着硬币的饺子。
程乾凉凉一吼: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的?!程序宁眸子一敛,不敢吱声了。
程榆礼夹起的饺子千回百转落在他侄女的碗里。
安慰的话是小声对秦见月说的:谦让是一种美德,我们不跟小孩抢。
我一会儿去多塞一个硬币,标个记号。
明天煮给你。
秦见月哭笑不得:不要啦。
他很注重仪式感,认真说:要的。
程家的餐桌比秦家的果然沉冷不少。
原来程乾这人大过年都不带笑的。
秦见月在踌躇一件事。
在来时的路上,和程榆礼商量,她想将她的艺术家奖杯送给爷爷,理由是:他给我那套戏服,我也不知道回馈什么,想来想去,好像这个是最合适的。
虽然不能变卖成钱,但价值斐然啊。
对不对?程榆礼彼时犹豫一下说:你想清楚。
不要想着对爷爷的亏欠,多想一想奖杯对你的重要性。
秦见月深思熟虑了一番。
最终得出观点:奖杯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得不到的时候很想要,得到了就成了身外之物。
抹不掉的是荣誉,那是拓在她的身上的。
于是就这么下定决心了,饭后,秦见月鼓起勇气去敲了程乾书房的门。
和他讲了心里想法。
程乾背着身坐,都没看她一眼。
凉凉说一句:谁稀罕。
秦见月:……习惯被刺,没多余指责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的是谁稀罕,不是拿回去,便也听不出这是到底接纳还是拒绝的意思。
最终,脸谱奖杯被放在桌上。
秦见月礼貌说再见。
第二天动身回家时,沈净繁在门口坐着听曲儿,刚上供完还一身檀香味,老太太正跟程序宁的母亲在一起聊天,提到什么程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脸谱的装饰品,爱不释手玩得起劲。
看来改天得拉着他一道听一听戏,把这老古董带入他们戏迷行列。
秦见月闻言,微微一怔,而后温淡地笑起来,听见站在车前的程榆礼喊她一声:走吧。
她快步过去。
-四季更迭,又到冬日。
雪落满城,悄无声息。
最严寒那一段时日,工作日的起床变得无比艰难。
秦见月迷糊地醒来,望着头顶装饰精美的天花板。
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再一看身边人,程榆礼刚将她唤醒,而后妥帖地整理外穿的衣物。
秦见月揉揉眼。
还是没立刻想起来,这是她回忆里的哪一段时光。
做梦了?他敏锐地有所察觉。
对。
梦到什么。
高中。
秦见月也痛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好巧,我也是。
嗯?她一听,来了精神,你梦到什么了?程榆礼莞尔微笑,眼神看起来不像再撒谎。
他说:早恋。
……秦见月瞪大眼睛,猛拍着脸。
太神奇了太古怪了太可怕了!!一张床睡久了,连梦都是可以互通的吗?!秦见月挤挤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
——小夫妻的一天生活怎么过呢?从早晨的白煮蛋开始。
秦见月一边进食,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他的情书,并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我的白月光,我的朱砂痣。
我的此生挚爱……程榆礼神情微微一顿,轻咳一声,而后起身离开。
秦见月便放下情书,专心吃蛋,准备等他回来再继续攻击。
很快,程榆礼回来。
手里拿着一本她无比眼熟的本子。
秦见月有种不祥的预感……摊开她的日记本,他悠悠读了起来:程榆礼,你真的好帅。
我今天实在不知道写什么,看到你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你真的太帅了。
秦见月有以下六点要说:……程榆礼,你的腿怎么可以那么长?我每一次跟在你后面都觉得好吃力。
秦见月:………………他翻一页,无关紧要的内容掠过,挑中满意的部分,继续朗读道:程榆礼,你的眼睛真好看。
我今天终于近距离看到你的眼睛了,好像大明星哦。
不对,明星也没有你好看,明星都是包装过的。
秦见月:…………………………程——你有完没完?!他抬起眼看她,淡淡笑,是谁挑衅在先?秦见月扑过去咬他的肩膀:坏蛋。
他抱住她。
视线越过她的肩,读到一句略显奇怪的:cyl,我打扰到你了吗?我甚至不明白该不该道歉,为冒失地闯进你的地盘,还是为我孤零零的偷偷喜欢,为我没有资格接近你的陌生人身份。
对不起。
程榆礼放下日记本,好奇看她:这是什么意思?你闯入我什么地盘。
就是……秦见月说着,莫名又难受起来,你的……q.q空间。
程榆礼一脸不理解:闯入我的q.q空间,然后?然后,然后你就把我屏蔽了!秦见月见他这么若无其事,更为气愤道,你居然不记得,好伤人。
程榆礼摇头说:绝无可能。
是真的。
我当时难过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记忆犹新。
他静静打量她一会儿,摸出手机,花了五分钟时间才翻找到自己险些失传的q.q号。
手机被丢过去,他说:年代久远,没什么印象了,你自己看看怎么回事吧。
秦见月接过去,点进他的空间,看到五位数字的留言板,惊讶点开。
原来是因为那天被人刷爆了留言板,兴许是不堪忍受,程榆礼才将空间关闭了。
并不是将她一个人屏蔽。
没有访问权限的是所有人。
且由此看来,他这一关不复返。
除了校园群聊,几乎也不怎么用q.q已经荒废了好多年。
好吧,错怪你了。
秦见月摇着头,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是怎么用一晚上时间脑补出那样一出大戏的。
唉,少女啊……程榆礼没听见她略带歉意的声音,他给咕噜买了件新衣,正细心地替它穿上。
衣裳红得扎眼,上面还写着一个大大的福。
令人费解的土。
秦见月不解问:你为什么买这么红的衣服?程榆礼一本正经解释:按人正常寿终正寝的情况来说,一个人一生要过六七个本命年,狗生也不能少,寿命对折下来计算,狗每两年就要过一次本命年。
她哭笑不得:你这都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啊……秦见月蹲下去,帮他一起将咕噜的新衣穿好。
家里的事忙完,随后一起往外面走,各自奔赴工作。
秦见月想到什么:对了,今天妈妈叫我一起回去吃饭。
你有没有时间。
程榆礼说:可以,很充裕。
嗯嗯。
他开车将她送到戏馆,再折返回公司。
忙碌一天过完,车子再悠闲地开回到沉云会馆时,已经暮色四合。
程榆礼下了车,往里面走。
步伐不快,身上一股风雪气息。
对面走来几个新来的小演员,正跟他们说话的是孟贞。
孟贞抬眼一瞧,话匣止住,笑着迎道:程公子又来听曲儿啦?程榆礼点一下头作招呼,淡笑说:等我爱人回家。
他穿一身黑色大衣,薄薄的深灰色围巾垂在领口,微微低头,礼貌地目送孟贞走远。
不笑时神色偏冷,浅淡地笑起来时,冰川起裂,雪水消融。
程榆礼还是那个程榆礼,永远是风云人物,在热议的风口浪尖。
迫不及待的讨论声几乎传到他的耳朵里。
哇哇哇那个是不是程榆礼啊?我只听说过名字,听说他很帅,这他妈哪里是很帅,这是超级帅好吗?!她老婆是我们剧团的吗?我已经开始酸了。
被孟贞的厉声训斥打断:行了一个个的,适可而止啊。
程榆礼推门,进入戏馆的大厅,打烊时分,灯光暗沉。
就在这一片幽昧中,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他要等的人。
恰好迎面走来的是准备下班的见月。
同样看见他来,女孩子脚步飞快,一路狂奔,重重地扑进他怀里,埋首进男人的大衣,在他胸口蹭了个够。
程榆礼笑得无奈,捏她后颈,好了,我身上冷呢,去车上暖和。
她点着头,好。
跟他悉数道来今日收获。
程榆礼耐心倾听。
今天的晚餐在兰楼街,有秦漪做好现成的。
两人谁也不用劳碌。
程榆礼牵着秦见月往家里走。
风雪之中,十指紧扣,被塞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一起往胡同深处走,月光落在他们的身上,雪花碎在他们的脚下。
一边走一边聊。
程榆礼,你是不是觉得我妈妈做菜不好吃啊?我看你每次都只吃一点点。
不好吃倒不至于,确实没有叫人胃口大开。
你要是这么勉强那我下次跟她说,别老叫我们去吃饭了。
他笑着:哪里听出来勉强了?秦见月很计较:你说话很留余地的,你这么说肯定就是难吃了。
程榆礼认真说:我要是真觉得难吃,会给出实质性的建议。
嗯……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咦?那个邮筒不见了欸,什么时候拆掉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也一并望去,从容一笑:拆了也好,它的使命完成了。
免得看见它总想起许多不愉快,今后只往后看。
秦见月脖子一梗:好啊,那你要再给我写情书。
每天都要。
以前那些就不作数了。
被噎住的男人无奈笑着。
写……还是不写呢?写!他满眼宠溺的笑,又在摇着头,表示为难。
风雪未灭,脚印成双。
一排赤色的灯笼底下,两人牵着手,慢慢悠悠在走。
许是不忍破了这和谐安宁,连今夜的北风都变温柔。
在这样的寒冷之中,人的惰性变强,不再那么精心地掐指去计算时日与年岁,任它缓慢流淌。
于是,这是属于他们的生命里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平凡的一天里,心头还有那么一点对明日的期许与爱。
同样,便也成为他们的永恒。
不知不觉间,变大的雪落了满身满头,越发厚重,至两鬓斑白,如同相伴的眷属,正在垂垂老矣。
好似这一晃,人间已经过去几十年。
【完】作者有话说:写完啦,如果后面有番外的话,构想的是写日常和宝宝,还有一条早恋的if线。
这几天先不更了,我好累。
有空来发红包或者搞个抽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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