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艳的凤凰木上栖息着聒噪的蝉, 虫鸣声高昂又响亮。
夏日树丛中混杂着孜孜不倦的蝉叫,周围有学生捧着从外面买的绿豆沙冰和杨枝甘露经过,留下一阵果香。
六月中旬的学校明亮又滚烫, 但更滚烫的是手指相触的温度。
书颜的手腕隔着校服外套的长袖被他大手整个紧紧攥住,她抓不全李绝楷的手,只能用着聊胜于无的力气去拉他手指。
细嫩的肌肤贴着他略显粗粝的指腹, 绕指柔的力度更像是撒娇。
太明目张胆了,这还是在教学楼的楼底下。
书颜扯了扯他手,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于是又轻声喊他:李绝楷,先松开好不好?她仰着一张被两层口罩遮盖住的脸,只露出一双好看清透的眼睛,软趴趴的眼角被阳光晒得有些红, 担忧和服软的情绪都在里面清清楚楚地摆着。
楼上大概有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看见他俩站在那, 故意吹了一声调侃人的口哨。
书颜听到时有些害羞又惊惶, 正要收回手, 手指却被反客为主地勾住。
李绝楷猝不及防地把人拉近, 指骨往下移, 直接捏住了她的手指, 一点点地攥紧, 指腹摩挲了一下她食指关节。
软嫩柔荑被交握在他掌心, 能贴切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他俯身, 冷白的一截脖颈勾下,露出后脊青涩棘突。
另一只手扫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 对上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珠:我是男人, 体质不会比你差, 用不着担心我。
但是……她还想说话, 李绝楷撂下一句:反对无效,再推开我就抱着你出去。
书颜瞬间闭上了嘴,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二楼那几个理科班的男生,就邵扬、薛远风他们本来还看热闹似的倚着栏杆。
这会儿看完全程,等人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互相沉默好一会儿。
邵扬倒是还好,上次就看出李绝楷对书颜是真不一般,叹口气:哎,我兄弟算是栽进去了。
薛远风抓了把头发:操啊,我还以为班里那些女生聊的八卦都是假的呢!-因为流感的传播速度太快,离校园最近的市二医院这会儿人满为患,缴费大厅都是人。
咳嗽声和喧哗讲话声将整层楼覆盖,酒精和消毒水气味浓郁得让人想吐。
书颜仿佛看见的不是人,是满室的病毒细菌。
她要抽回手:热。
大下午的太阳高悬头顶,三十多度高温的天气,他们从车上就牵了一路,手心都有密密麻麻的汗。
书颜额间也被口罩闷出汗水,她脸还有点痒。
李绝楷换了只手牵着,边带着她往前走找抽血化验的地方,自顾自地闲扯了句:怕你丢下我跑了。
……抽血的时候,护士把他俩当成一块来的同伴,所以把两人也分到同一间待查的隔离室。
化验的人太多,排队等结果估计要3、4个小时也说不定。
隔离室很小,就一个小飘窗,要不是知道这是医院,光让人看着还以为是哪的牢房。
狭窄的小单间里也只有两张小单人床,落脚都局促,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呛鼻。
李绝楷想去拉开她口罩,被她躲开:不行,我和你对传染源的接触深度不一样。
没确认我没感染之前,我不会摘的。
他皱眉:不闷?一点点。
她别开眼。
东奔西跑一趟下来,午休又没睡觉,书颜有点犯困地靠坐到那张小床上,打开了手机回复程知和段小雅她们发过来询问的信息。
大概是密闭空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又开了空调。
她不知不觉间,眼皮沉沉地盖下来。
李绝楷在边上查了下这个甲型流感,看完百科上的科普内容。
一侧头,瞥见身边那张床上的书颜躺下睡着了。
他半蹲在她床前,及时抬手捞住从她掌心快要滑落到地上的手机,手背覆上她额头量了下她的体温。
烫是烫的,但不是高烧超乎常人的温度,更像是被口罩闷得透不过气。
大热天把自己围成这样,不烧也得热中暑。
李绝楷松了口气,又有点无奈。
手指从她耳廓那绕后去,轻轻拉开了两层口罩一边的带子,露出她被闷红的脸。
书颜睡得沉,加之隔离室没开灯,环境和外面相比寂静许多。
其实也没睡多久,但是她做了一个很累又觉得漫长的梦,因为梦到了转来深高之前的事情。
书千钧事业上的意外,她在学校里受的所有委屈和恶意。
还有,妈妈的车祸和葬礼。
她遇到过骗她真心的假朋友,也辜负连累了对她很好的人。
但这些都成为过去式了,从她逃离的那一刻就把这些人全甩在了身后。
画面最后一幕,是转学过来后在棒球场上和李绝楷的相遇。
少年有张玩世不恭的凛冽皮相,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觑着她,窄薄的内双眼皮,褶深而锋利。
明明前一秒还在冷冰冰地打人,后一秒却能像个混球似的笑着逗她。
他看着有种随心所欲的坏。
但对她耐心又温柔,一点也不凶。
迷糊中,书颜感觉鼻子发酸,有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网上常说,傍晚时分睡醒总会感觉到孤独无助。
书颜在这个点睁眼之前,心里被铺天盖地的冷感覆盖。
睁眼之后,却被床头这坐着的人影轮廓吓了一跳。
李绝楷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她床头,坐到了她这张床沿那打游戏,没开声音,只有长指按在操作杆那滑动着。
他身上那件外套也脱了下来,盖在她的小腹上。
书颜是侧躺窝在臂弯里的姿势,枕了一个多小时的手臂全然麻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李绝楷点开麦和对面说了句:挂机了。
……没等邵扬他们开口,他已经退了出去,关掉手机屏幕,低眸看向书颜:睡得好吗?书颜脸上睡出了红红的印子,才发觉自己的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下了。
别戴了。
李绝楷捏住她的手,他意味深长,想感染的话,也不是没办法。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男生略显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唇瓣那。
因为低眸看她,他锋利棱角的五官被柔和虚化,显得眼神狎昵。
书颜轻轻推开他,坐起身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没出结果吗?他早说过,她睡醒的声音很黏,但这会儿也不敢当着她面讲。
李绝楷点了下头,引导着她:还困?唱个歌醒醒神吧。
我不会唱歌。
她睡得有点头晕,在床上盘坐着。
眼睛懵懵地盯着一处,说话时也呆滞缓慢。
和平时轻灵的模样完全不同,看上去特别好欺负。
李绝楷手肘撑在她膝前,吊儿郎当地靠近:一首也不会?只会那个……书颜想了片刻,只记得一句歌词,轻哼了下,有只雀仔跌落水,跌落水,跌落水,被水冲去。
这首歌原曲是伦敦桥的英国民谣,后来被改编成童谣。
深南人小时候几乎都听过,用的也是本地方言。
李绝楷靠在后面床头那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扯了下唇角。
起初是能憋住笑的,但听见她试图哼第二句时,彻底绷不住地笑开。
书颜不满地白他一眼:笑什么?你跑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