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喊到出租车, 不是同一个回家方向的书颜就先走了。
她确实不知道李绝楷之后还停在那做了什么,但她当然也不会相信计檬说的那些话。
果不其然,才这么一引, 就把她的破绽给引了出来。
计檬的确是在撒谎。
她没想到昨晚回家会碰到那个醉酒逃窜的男人,好不容易虎口脱险后,居然还要被警察来学校盘问。
好在李绝楷今天没回学校, 警方这边又没监控实证。
计檬原本想着钻个空子,至少把自己从这起案件里撇出去,毕竟谁也不想和那个强.奸犯扯上半点关系。
她其实也在赌, 赌李绝楷就算回来和警察们对口供也不会拆穿她。
以他的为人性格,在这种维护女孩声誉的事上应该会帮她的。
可是没想到李绝楷没出现,却在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人出来替他声援。
你们会说我的,你们会说我!神经紧绷了一天的计檬终于崩溃。
她瘫坐在地上, 哭着辩驳:我没和那个强.奸犯发生过什么, 我跑了的!但是你们知道我和他碰上了的话, 就会乱说我……也不过是个17岁的小女生, 害怕这种诽谤性的流言蜚语成了本能。
书颜居高临下看她, 清泠泠的一双眼里带着坚定:你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也请不要伤害别人。
就是啊, 小姑娘。
盛母此刻气焰稍稍熄灭了点, 看着计檬, 言语里仍旧气愤地斥责, 你倒知道自己的名声是名声,我侄子就活该被你抹黑污蔑吗?别以为我家李绝楷家里没大人管他了!办事的警察里其中一位接了个电话, 透露出罪犯在五分钟前已落网, 但现在需要把接触过嫌疑人的计檬带走。
这场闹剧到现在该落下帷幕, 警察搓了下手掌:这个男生如今在哪?能联系上吗?李绝楷今天被他父亲喊走了, 而且已经摆明我侄子和这件事没关系!你们警方现在是在凭一个时间都对不上的监控画面来传唤他?……盛母拉过女儿的手,护短的架势很足:我刚刚已经联系了律师过来,有什么问题先和我的律师沟通。
还有这位女同学,再撒谎散播谣言,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我都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事情到这,基本就尘埃落定。
警察带走了计檬,并联系了她的家长。
盛清嘉小跑着跟上她母亲。
司南茜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书颜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倒是程知松了口气,她原本都做好把吴薄成的事情托盘而出的准备了。
任柯回班里站在讲台上占用了今天一节体育课来稳定民心,半节课的教育内容围绕着少说是非,少议论身边同学为主。
但一下课,班里八卦小团体和校园网、论坛以及校群里照样都闹翻了天。
有解释、有传播,也有发散思维的,各种话题拓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事,焦点倒也没蔓延到书颜身上。
而一整个下午,主人公之一的计檬又或是李绝楷都再回到学校。
晚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书颜在桌下偷偷看了眼手机,消息那总算有了一条五分钟前的新通知。
Yan:【你在哪?】Jue:【在家,密码稀硝酸。
】书颜在下边悄悄打字:【我没说要来。
】Jue:【你的红绳还在我这,好像找不到了。
】……赤.裸裸的威胁。
往窗外看过去,走廊外那棵梧桐树在春日里已经长出了鲜嫩的枝叶,油润润的乌柏木在午后阳光照射下闪着兰晕。
还剩下5分钟下课,书颜跟程知请过假,背起书包先走了。
这个点还没到下课或下班时间,通勤车上并不拥挤。
但公交行驶到体育中心时,天空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几颗雨珠。
车窗玻璃上发出哒哒声,雨点渐渐密密麻麻地晕染开,打湿整面窗户。
书颜的伞落在了教室里,因而下车时也是顶着书包进的小区里。
湾区里林立的楼宇如同钢筋巨兽,层叠树影被暴雨打弯了腰,绿化带中腾起一阵轻薄的白色雾气。
进到电梯前,她在门前地毯上磨平了脚底沾到的脏沙砾。
一直到电梯门打开,看了眼手机里李绝楷给的大门密码提示,输入38324这串数字,人进到里面。
虽然是同一类户型,但李绝楷的家和郁晖家构筑设计完全不同。
港派和西欧冷硬风格结合的内部装饰,诺大的房子里很空,像搬进来住着不久似的,但一些私人物品分明表示这是他常住的房子。
比起郁晖家里茶几上的花瓶和中暖色调的毛毯沙发,李绝楷家中连灰色质感的大理石地板都显得冷淡至极,毫无人气。
户外阳台那的露天游泳池呈现一片明亮的水蓝色,雨珠在池水里一点一点地荡开有规律的涟漪。
而客厅墙壁上挂着几幅构图很美的电影海报,都是导演韦斯·安德森的作品,对称和色彩极为讲究。
往卧室那走的廊道上有一面照片墙,看上去是他自己拍摄的。
照片左下角有拍摄的地点时间和他自己张狂独特的落款签名。
奥克兰岛北部湾的鲸鱼、太平洋上空阴天的飞机低空飞过、西藏无人区的荒茂平原、珠峰上天文望远镜中抓取的璀璨星轨……光是以书颜一个外行人的眼里看来,也觉得他很有摄影天赋。
目光往左移,她看见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被洗了出来。
是那张在申城酒店顶楼露台抓拍的雪景照。
进来这么久,一直没听到他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只剩下人在卧室的可能性。
书颜走到唯一的主卧门口,敲了下门:李绝楷?没有回应,她怕碰到上次在酒店那种撞见他洗澡出浴室的情况,很有先见之明地半蒙着眼睛走进去:你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安静地能听见呼吸声,却没有回应。
她从指缝中看见靠着落地窗的那张榻榻米侧躺着一个人,他那件黑色冲锋衣的外套甚至都没脱下,额头上贴着一个小朋友退烧用的白色冰冰贴。
难怪学校闹成那样,他还一无所知也没来管这些事,原来是自顾不暇。
书颜心绪杂乱地舒出口气,朝他走过去。
少年一向锋利凌厉的五官在这个时候少了那份侵略感,他睫毛很长,密密覆在下眼睑,拓出一层淡色阴翳。
额前漆黑碎发就这么被那张薄薄的退烧贴压塌,倒显得有几分温驯。
和平时张扬的样子一点也不同,但偏偏不久前在微信上还好整以暇地威胁她。
旁边的温度计上显示着历史温度,39.7摄氏度。
摸到那张他脑袋上的退烧贴,显然已经在高温下失效了。
她半跪在床沿,把他那张退烧贴取下来,换上了一张新的贴上去。
放在桌边的手机时不时就在震动,显然很多人都在找他。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书颜看见最新的那个备注是【姑妈】。
应该是盛清嘉她妈妈。
她看了眼烧得迷糊的李绝楷,想着还是接一下报个平安。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女人焦急的询问:绝楷,怎么一直不回信息?书颜声音放轻了点:阿姨您好,我是李绝楷的同学。
他发烧了,这会儿正睡着。
那边停顿了几秒,很快猜到:是下午在老师办公室那个女孩子吗?书颜点头:是的。
她没多加揣测深究,只客气地说:他在这种时候只联系了你,说明你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盛母又说道:门口冰箱贴上有家庭医生和做饭阿姨他们那些人的电话,你方便的话帮我照顾一下他可以吗?书颜点头:好。
哦对了,注意一下他胳膊过敏没有。
盛母语气里满是心疼,每次抽完血,他不良反应都很多。
目光放在男生沉睡的睡颜上,书颜若有所思地答应下。
电话刚挂断,大门口那就传来门铃声。
打开门,是一位年纪看上去和她相仿的女生,特意打理过长发披在脑后,身上有股玫瑰鸢尾的香水味。
见到开门的是书颜,女生嘴角弧度恰当的微笑僵硬住,眼神往屋里看过去:这层楼的业主呢?他在睡觉。
书颜也摸不准这人是谁,淡声问,你有什么事吗?我是湾汇业主会的会员之一,顶楼晚点有个烧烤聚会,他能来吗?女生眼里带了点殷切。
书颜摇摇头:抱歉,他来不了。
这样啊。
女生走时恋恋不舍,似乎是有点遗憾没有看到人,转身一半又回头,你不是他女朋友吧?……不是。
外面风雨渐大,天气阴沉地压在大厦上空。
有雷声轰鸣下来,从这里能看见内海的海景,天际一道闪电劈过。
书颜找到家庭医生的电话,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正在和妻子过结婚纪念日。
她不好意思在这种日子让人家过来一趟,何况现在天气也糟糕。
就多问了几句照顾病人的事宜。
想到盛清嘉母亲刚刚说他抽血的胳膊。
书颜进屋,试图把人喊醒。
才晃了晃他手臂,似乎是正好不小心碰到是抽血那只的针孔处。
李绝楷冷嘶了一口气,他在半昏睡时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
明明烧得全身都烫,却还有力气一把把她的手反拉住,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李绝楷!书颜被他下意识的反应吓了一跳,惊呼了声。
他脑袋上的退烧贴掉了下来,迷蒙中睁开眼,手肘撑在她身侧没把重力卸下来。
楼外雷声不断,有闪电从窗口落下,带出一道紫色光晕。
进屋时,她把淋湿的校服外套脱了放在挂衣架上,身上穿的是一件雾霾蓝的毛衣。
领口被他这动作微微扯开了点,白皙肌肤衬出少女殷红湿润的唇瓣,清纯又冷艳。
李绝楷烧还没退下,盯着她似乎在确认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他懒怏怏的眼尾一抹恹绯色,有点病娇感,呼吸间的气息灼热又凌乱。
书颜喉咙空咽了下,手臂交叉聊胜于无地挡在胸前,开口时竟有些无措的磕巴:你,你还要压着我多久?男生毫无掩饰的粘黏视线从她开阖的唇,移到她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睛那。
黑亮有神的瞳仁和人一动不动地对上视线。
我想———低哑嗓子里吐出的话语才掉下两个字,书颜伸手及时捂住他没说完的嘴。
作者有话说: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