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打架, 不是闹着玩的那种。
举着扫帚,已经经历了一世的周美云硬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得又伤心又愤怒, 手里的扫帚扑打得也厉害, 但她毕竟还小,再闹腾怎么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
周传家被张牙舞爪的扫帚剐蹭着脸、口、鼻……怒气冲冲的他用力抓着扫帚一扯, 刚还在周美云手里的扫帚就被他夺了去,不仅如此, 他甚至举着扫帚对着周美云就是一阵猛打。
真是反了天。
这赔钱货吃自己的, 住自己的, 居然敢打他。
从小到大没挨过打的周传家几乎被周美云气疯, 手里的重量也在加剧,顿时把周美云揍得东躲西窜, 完全没了后世气定神闲的雍容华贵,有的只是狼狈。
传家,传家, 别打了, 别打了,美云还是个孩子。
站在一旁柳素珍看着暴怒的周传家根本就不敢上前,只能不停地叫唤着, 只希望周传家能看在她的面份上饶过周美云。
但她每叫唤一声换来的就是周传家更重的下手。
如此一来,周美云不仅衣服被刮破, 头发也被扫帚弄得乱糟糟, 脸上到处都是红痕, 头昏眼花间, 她侧头怒吼柳素珍, 你给我闭嘴,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做好人!吼完,更是目光阴沉地看了一眼柳素珍的肚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崽子,不然周传家怎么会这么对自己,怎么会不让自己读书。
因为他这是要给后来的亲崽子铺路。
周美云只要一想到周传家不让自己读书,不读书就跳不出农门,她就会被一辈子困在这里,她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燃烧着,燃烧着自己,也燃烧着别人。
被周美云怒吼,柳素珍非常伤心。
美云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跟喜欢的男人生的,她曾经对周美云寄托了多少感情此时就有多伤心。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被周美云吼了多少次。
自从来到石源村,自从她嫁给了周传家,美云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一次次用热脸贴女儿的冷屁股,不仅得不到理解,还被埋怨,说实话,她也伤心,摸了摸还没凸起来的肚子,柳素珍神色黯然地回了房。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儿,她一个都管不了。
管不了,那就管好自己吧。
院子里,见周美云这种情况下还敢吼柳素珍,周传家更生气,如果柳素珍没有怀孕,他对这个嫁过人的女人也没多少感情,但现在不一样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他的种!只要一想到即将为人父,周传家就激情起来,看向周美云的目光也就更加的不善,丫头,你别闹腾,你看看村里,有几个女孩能上学,我家没这条件,你要看不上,门开着,你爱上哪上哪,我周家留不起你。
说完,他干脆放下手里的扫帚。
人他打够了,以防村长找他麻烦,干脆不动神色撵周美云走。
还是他姐说得对,一个丫头片子不是自己的种对她再好也不会感恩,这种人天生有种优越感,在自己家当着自己面也敢颐指气使,凭什么!他又不是天生的贱皮子。
听到周传家赶自己走的话,周美云如被雷击,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敢出家门。
虽然她也不喜欢周家,但毕竟能遮风挡雨,有饭吃,有衣穿,她怎么可能会离开,她今年才十一岁,这个年龄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养活自己。
看着愣住的周美云,周传家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
平时这小丫头片子没少挑拨他跟柳素珍的关系,要不是顾念着柳素珍能传宗接代,他早就把这对母女赶出去了,忍气吞声这么久,既然是周美云自己撞上来,那就别怪他无情,赶紧滚吧。
想到这,周传家看了一眼卧室门。
自己的声音这么大,屋里的柳素珍一定能听见。
听见而不阻止,那就是默许。
周传家的视线并没有避开周美云,所以周美云的目光也转到了卧室门上,门开着的,但一直都没有人影出现,心中一阵发寒,她忍不住大声问了一句,你也希望我离开吗?这句话不管是屋外的周传家,还是屋里的柳素珍,都知道问的是谁。
坐在炕上,柳素珍的神情是木然的。
整个脑子也乱糟糟。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留下周美云,美云肯定会更闹腾,到时候跟周传家一定鸡飞狗跳,但要是不留下美云,美云这么小,能去哪,怎么生活。
想到这,柳素珍突然就站起身。
不行,她怎么能放弃美云,美云可是她生的孩子,她身上落的肉。
就在柳素珍即将走出房门时,周传家进来了。
周传家一进门就看向柳素珍的肚子,脸上带上了一丝温情,嘴里的语气也温柔了几分,媳妇,饿了没,饿了我就去给你窝两个鸡蛋补补身子,你可要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柳素珍下意识用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怀孕了。
肚子里的是她的孩子,门外的美云也是她的孩子,但她只能保住一个孩子,听懂周传家话语里的意思,柳素珍最终缓缓坐在了炕沿上,她活着已经够难,要是没了周传家,她以后又能依靠谁。
这男人虽然没什么大的担当,但肯定会顾念亲孩子的。
这样一想,柳素珍低声叹息一声,打开箱子给周美云找衣服。
美云十一岁了,只要自己努力点,也是能养活自己的,总比留在周家强,这周家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几年后说不定美云连婚姻都没有自由。
她这个母亲没本事,只能指望孩子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柳素珍想起美云的聪明,心中的愧疚少了点,手里收拾衣物的动作更快了几分,几分钟后,她用一块土布把周美云的衣物全部包裹起来捆了个活结,才提着出门。
门外,周美云等到了柳素珍。
看着柳素珍手里的包裹,她沉默了。
美云,我没本事,也对不起你,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你一定能活得好好的,这都是你的衣物,你带走吧。
说完,柳素珍把包裹塞到周美云手里。
随着塞过去的还有三十几块钱,那是她唯一的财产。
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周美云最终把包裹往背上一背,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出了周家门。
从今以后,她只为自己活。
她要去找萧旌旗,找她的男人!目送周美云的背影消失,柳素珍眼里一直压抑着的泪终于流淌了下来,她的神色很凄迷,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她知道再也没有了后路。
她放弃美云,美云一定恨死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
卧室里,周传家一直藏在窗户后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当然也看清了柳素珍塞钱给周美云,一直不善的眼神阴沉下来,他就知道这娘们吃里扒外。
但他忘记了一点,那钱是柳素珍的,不是他周传家的。
凭着一口怨气,周美云出了石源村就是一顿走,回神时,她居然来到了苏柳村。
今生的苏柳村跟前世早就不一样。
扩大了很多,人口也增加了很多,村口的学校因为放假不上学,但孩子们却一样多,大家都在学校里玩耍着,闹腾着,有男孩,也有女孩。
不管男女,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周美云甚至还看到了小栓,也就是前世后爹收养的吴德义。
对了,小栓改了名,跟前世一样,也叫吴德义。
远远看着学校里的热闹,周美云好一会才回神,然后穿过田坎,走过连接苏柳村广场的石桥进了苏柳村,她想去看看吴保成。
看看前世对她很好的后爹。
带着无法言说的心情,周美云凭着印象穿行在苏柳村里。
很多房子跟记忆中一样存留在原地,只不过比十几年后更新一些,也更多生活气息。
走着走着,周美云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栋高大气派的宅子,那是苏家,苏蔓青的家。
此时的苏家大门紧闭,但一点都不显颓废,也不见荒凉,因为有很多人在细心维护。
这些人中有并入苏柳村的萧兴和等萧家人,也有与苏蔓青玩得好的张氏,虎子娘,七猫娘,更有苏柳村的村长苏水生、萧正民等一纵村干部们。
看着蓝天下紧闭着大门的苏家好一会,周美云的脑海里浮现出里面布景。
前世她在这栋宅子里生活了十来年,非常的熟悉,熟悉到就算没有亲眼看过里面,她也能凭印象在脑海中描绘出整个苏家。
十几分钟后,周美云离开了。
她接着往后村走。
她记得吴保成之前就住在后村。
但来到后村,周美云傻眼了,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她不仅没有找到吴保成原来的家,甚至还差点没绕出纵横交错的巷道,走了好一会,她才看到一片葡萄园。
葡萄园旁边有栋不大的房子。
看到那栋房子,周美云知道那是吴保成家。
吸了吸鼻子,她委屈了,她非常想哭,只要想到前世吴保成无条件对她的好,她就分外怀念,甚至还有一丝埋怨,吴保成今生为什么不肯娶她娘。
如果他们还能成为一家,她现在何至于无家可归。
带着无法言说的怨念,她走向吴家,就在她离吴家只有十几米远时,几道身影飞快越过她身边跑了过去,随之响起的还有小栓欢快的声音。
爹,爹,大毛他们给你寄东西了。
小栓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一个厚厚信封,跑得一点都不矜持。
身后的狗蛋、七猫、虎子也激动的满脸通红,他们几家也收到了苏蔓青寄来的信,但信不是给奶奶就是给老娘,虽然大毛三人也给他们留了言,但毕竟不多。
翻来覆去看几遍,早就会背。
此时收到大毛寄给吴保成的信,狗蛋这几个小伙伴就赶紧跟小栓来找吴保成。
巷子里,周美云听到小栓的话立刻停下了脚步,现实让她明白今生自己跟吴保成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仅没有,对方甚至可能都不认识自己,因为吴保成眼睛不好,隔远了都看不清人的面容。
就在周美云愣神的时候,吴保成的身影出现了。
声音也随之传来,信在哪?可以听出语气里的急切。
爹,这,这里,给。
小栓知道吴保成的眼睛不好,赶紧把手里厚厚的信递向了吴保成,对于吴保成对大毛三兄弟的关心,他一点都不嫉妒。
甚至非常开心。
保成大叔,拆开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我们摸着硬邦邦的,除了信,肯定还有其他东西。
狗蛋与七猫跳得最兴奋,脸上是对吴保成信件的好奇。
虎子甚至还再次伸手捏了捏封信。
真是硬邦邦,好厚的信。
离得近了,吴保成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字,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有寄信人的名字,他笑了起来。
也不进屋,直接就坐在院门口的大石头上拆信。
信拆开,他先取出几张信纸,每张信纸上都有抬头,看来应该是大毛三兄弟每人给了写了一页信纸。
爹,需要我给你念念吗?小栓面色红润地蹲在吴保成身边。
好,你给爹念念。
低头看了一眼小栓,吴保成把信递了过去,结果小栓还没接到信纸,大黑就从一旁窜出来叼走了信纸。
不管是小栓还是狗蛋等人都惊住了。
回神后立刻扑向大黑。
大黑,你又不认识字,你抢信纸有什么用,难道看得懂上面写了啥!狗蛋搂住大黑的狗头,强行抢信纸,其他几个小孩也扑了上去。
嘴里叼着信纸,大黑不敢张嘴叫,只能被压得哼哼唧唧。
它当然不认识字,但它闻到了大毛三兄弟残留在信纸上的气息,所以才会抢信纸的,对于它来说,信纸就代表着大毛三兄弟。
看着热闹热闹的‘人狗大战’,吴保成乐呵呵地看向信封里的另一物。
是个长方形的盒子。
打开,里面两个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光芒,这是……吴保成动容了。
他知道这个东西叫做眼镜,十几年前他妹妹就信誓旦旦跟他说过会给自己配一副眼睛,要让自己再次看清天下的景色。
颤抖着手,吴保成把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随着鼻梁被压住,他视线所及之处第一次清晰无比,他看清了自己的家,也看清楚了小栓,狗蛋,还有远处的树,果园,甚至还有个躲在巷子里的小姑娘。
爹——吴保成的变化小栓终于留意到。
是眼镜,大毛他们给我寄来了能让我看清一切的眼镜。
抚摸着鼻梁上的眼睛,吴保成激动得手都是颤抖的,但他也知道,这副眼镜一定是苏蔓青给他配的。
之前他把妹妹的一些遗物给了苏蔓青,可能苏蔓青知道了妹妹的遗憾,才会在去了大城市按照妹妹遗言给自己寄了这副眼镜来。
至于度数,当年他去大医院检查过,妹妹知道自己眼镜的度数。
哇,眼镜,能看清所有东西的眼镜。
小栓他们放开大黑,全部围在了吴保成的身边,他们是第一次见到眼镜,很好奇,几乎是所有小孩都把小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珍惜地摸了摸吴保成鼻梁上的眼镜,然后都裂开嘴笑了起来。
真好,爹,以后你什么都能看清楚了。
小栓对大毛的敬佩更甚,他决定了,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去大城市,一定要给大毛当警卫员。
就在吴保成与小栓他们有说有笑的时候,周美云神色落寞地离开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今生的吴保成也不认识她。
特别是吴保成刚刚撇过来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淡,也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浇灭了周美云内心的一腔热血,她没有资格怪吴保成什么,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欠她。
反而是她欠对方。
欠对方一条命。
失魂落魄间,周美云走了,虽然今生她年龄还小,但她毕竟拥有着成年人的思维与知识,她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苏柳村,去沈阳,去离萧旌旗最近的地方。
看了一眼天色,如果不想露宿街头,那就必须加快进城的步伐。
想了想,周美云选择了近路。
走近路,起码能节约半个小时的路程。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她背着略微沉重的包裹走向牛头崖。
刚走到牛头崖,周美云就被一侧湍急的河流与嘈杂的水流声惊吓住了,小道非常小,靠河的那一面几乎没有什么树木,入眼又高又陡峭,如果是有恐高的人看到这种场景绝对会头晕。
吞了吞因紧张而分泌的口水,最终她还是走向了小道。
来不及了,今天要进城就必须抢时间。
尽量忽视一侧湍急的河流,周美云小心翼翼靠近山崖,如此一来,速度虽然慢点,但只要不腿软,大白天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走到一半的距离,她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只要再稳着走几分钟,就安全了。
周美云想得非常好,但往往有的时候会事与愿违,就在她心中松懈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有人拽着她背上的包裹把她往身后拖。
受到惊吓,周美云哪里还顾得背上的包裹,甩开包裹就往前冲。
冲太快,脚步不稳,脚下一滑,随着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她的身子冲出了山崖。
冲出去的瞬间,她看到了正拽着她包裹的周传家。
周传家只是想抢钱,可没想着害命,见周美云掉下山崖,顿时惊得跌坐在地,两腿颤颤地站不起身。
周美云的叫声短暂又尖锐,深深刺激着周传家的耳膜。
心脏砰砰砰地不停跳动着,彷佛快跳出口腔,周传家只觉得耳膜也跟着跳动,他等着,等着落水的声音,但久久都没有听到,缓了缓,他才鼓足勇气探头往崖下一看。
最先看到的是岩壁上斜斜伸出的一棵松树,松树上挂着昏迷过去的周美云。
吞了吞口水,周传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腿上也有了力气。
人没死,也没落水,那就不是他的问题。
翻了翻包裹,只有衣物没找到钱,周传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周美云的钱居然藏在身上,看着脚下奔腾的河水,他脸上的神情不停变换着。
救人还是不救。
不过不管是救还是不救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刚刚周美云没有发现是自己抢钱,如果发现,还不如……想到这,周传家带着周美云的包裹找了个远一点的地方藏起来。
他打算先看看周美云的命如何吧。
求生的本能让周美云只昏迷了一会就清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自己还活着,顿时她手脚并用地抓着救命树枝,同时也疯狂地大叫起救命。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救命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但牛头崖这边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人经过,就算她把嗓子叫哑了都没等到能救她命的人,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流,周美云又恐又惧怕,甚至是欲哭无泪。
同时心中也泛起寒意。
三年前,她给苏老大等人出过害苏蔓青的主意。
那就是让苏老大他们在牛头崖上滴桐油,逼苏蔓青夜深人静时走这条路,只要苏蔓青滑下牛头崖,那就是自然死亡,苏家几兄弟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得到苏老四的家产。
当初苏蔓青没有被算计死,她此时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难道是报应?从来不信报应的周美云害怕了。
求救的声音也更大声,更急切,她不想死,不想以算计苏蔓青死亡的方式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没成为首长夫人,还没有嫁给萧旌旗,她怎么可以死。
凄厉的求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这让躲在远处的周传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既怕有人听到声音救起周美云,又怕有人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在他犹豫着是让周美云一了百了,还是把人救起来时,远处走来了几道身影。
看见人影的瞬间,周传家身形一矮就躲了起来。
心脏也疯狂地跳动着。
咦,我怎么听到有人叫救命?领头的是苏水生,作为苏柳村的村长,他此时正组织民兵对村庄周边进行巡视,头几年发生了老虎伤人事件,他们这几年尤其注意,全年不仅组织人员上山巡逻,就连村庄周边也会巡视。
爹,好像真是叫救命。
苏明锋经过几年的锻炼,已经成了苏柳村民兵队的队长,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今后的生产队长。
快,去看看,莫不是有人掉崖了。
苏水生心急起来,率先跑在了最前面。
但他毕竟不是年轻人,虽然最先起步,但几秒钟后却落在了最后,几个年轻人都超过了他。
一行人匆匆跑到牛头崖的小道上,立刻就看到了挂在半空的周美云。
救人。
人命关天,苏水生也来不及问什么,气息都没有喘匀就赶紧脱衣服。
几个年轻人也脱衣服。
大家都没带绳子,下崖救人肯定需要绳索,在没有绳索的情况下,把衣服接在一起也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半空中,看到苏水生等人,周美云眼里的泪流淌得更凶。
得救了!刚被救上来,周美云就因为太激动加上对鬼神的敬畏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晕过去的周美云,苏水生等人一边穿衣服一边面面相觑。
这小姑娘好像不是咱们村的。
自从当了村长,苏水生就把苏柳村全部的村民都认了个全,一眼就看出周美云不是苏柳村的村民。
我也不认识。
另一个村民也摇头。
苏明锋想了想,说道:先把人救回去让游郎中看看,游郎中的医术虽然赶不上县里,但在咱们这附近看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走,先回去。
行,回去。
大家想了想县城的距离,决定把周美云背到苏柳村。
背人的是年龄最大的苏水生。
没办法,其他人都是年轻小伙子,加上周美云也算半大姑娘,为了小女孩的名声着想,只能苏水生这个有了好几个孩子的父亲来背,这样也不容易被诟病。
人背到苏柳村的广场,惊动了无数村民。
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游郎中也被先一步回来的苏明锋叫来。
就在游郎中给周美云检查时,村民们也开始议论纷纷,一部分人总觉得这昏迷的小姑娘面熟。
毕竟周美云三年前可是在苏柳村待过几天,总有人见过,虽然三年过去了,她的面貌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再变化,模子还在。
我记得她,她好像是苏老大的亲戚。
狗蛋挤进人群,只一眼就认出了周美云,也记得周美云跟随柳素珍嫁到了石源村,今年夏天还给他们村的小孩搞了很多麻烦,这人就是个麻烦精。
一听狗蛋的话,小栓几个小孩也点头认可。
之前觉得周美云面熟的人可不就想起三年前的周美云,一个个指出周美云与苏老大的亲戚关系。
苏水生想了想,说道:明锋,你带几个人去把苏老大叫来。
因为成分问题,苏家几兄弟虽然还住在苏柳村,但一直都被看护着劳作,偶尔也会挨上批/斗。
好,我去叫。
苏明锋点了几个民兵就往村里的老祠堂去。
村里需要劳动改造的人都集中在那里,这个时间点,劳动的人应该都回来了。
苏老大被带到广场上的时候不仅低眉顺眼,就连腰也佝偻了很多,神色不复从前的自信,看向苏水生的目光忐忑中带着小心翼翼。
村……村长,你找我?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看着变化如此大的苏老大,所有村民脸上都闪过一丝复杂,但他们立刻又挺直了后背。
他们可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可不像苏家几兄弟这么跋扈与恶毒,连亲兄弟的家产都算计,活该被批/斗,说起来他们苏柳村的氛围还算不错,这些家伙批/斗算少,应该多批/斗几次。
这样一想,村民们看向苏老大的目光就开始不善。
立刻把忐忑的苏老大惊得浑身冒冷汗。
他已经被批/斗怕了。
苏老大,你来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你家亲戚不?苏水生经过几年的村长职位锻炼,早就练出了自己的威严,一开口,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诶,好的。
苏老大一听是让自己认人,忐忑地上前。
这种时候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姑娘要是没问题还好说,要是有问题,他必定会被连累。
看清周美云的脸,他立刻认出了人。
想到柳素珍曾经给自己出的那些坏主意,他的眼神开始闪烁,说实话他不想认下周美云这个亲戚,但三年前周美云在他家待过几天,今天他能被叫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人认出了两人的关系。
见苏老大久久没有说话,苏水生神色冷了下去。
苏老大,这人你认识是吗?是。
心跳如雷,苏老大不敢否认,但他也快速开动着脑子,村长,她叫周美云,是我一个非常远的远方亲戚家孩子,据说她已经跟她妈妈改嫁到了隔壁石源村。
不敢不回答苏水生的话,也不敢真的不管周美云,还有把柄在柳素珍母女手里的苏老大找了个折中办法。
有家人那就太好了,走,趁天色还早,咱们把人送到石源村去。
苏水生可不想照顾一个孤女子,一听周美云有亲人,立刻招呼人抬着周美云就往石源村去。
经过游郎中的检查,小姑娘只是惊吓太过晕厥,醒来就没什么事。
就这样,苏水生一行人趁周美云还没醒就把人送到了石源村,再经过石源村村长的帮忙,刚刚离家几个小时的周美云再次回到了周家。
不管是柳素珍,还是周传家都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水生的神色很严肃,严厉指责了这对夫妻对孩子的不关心,同时也叮嘱不要让周美云再走牛头崖,哪里的路太危险,不是一个小姑娘能走的。
神色严肃地送走苏柳村人,石源村的村长也准备警告周传家。
今天周家闹腾的声音可不小,隔壁邻居可都听到了,他也就知道是什么回事。
胡闹,小孩才十一岁,哪怕你没钱供她上学,但这口饭却是不缺的,她分了田地,你不愿意养就把田地退出来,村里有的是人愿意养。
面对周传家,石源村村长话语一点都不留情。
是,是,村长,我养,我养,我之前不是想左了吗,加上孩子跟我打架。
说到这,周传家指着自己脸上的痕迹也露出了委屈,叔,你看看,这孩子脾气不是一般大,居然把我打成这样,我一气之下可不就让她走。
说到这,周传家缓了缓,才再次解释道:叔,我那说的也是气话,哪知道这孩子气性这么大,居然真的拿了衣服就跑,我得到消息就去追,你看,我这一身的汗,可不是刚出去找了一圈。
看着周传家脸上的各种刮痕,村长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
他一走,看热闹的村民也就散了,只留下愣愣的柳素珍与昏迷不醒的周美云。
其实周美云早就醒了。
但她不敢醒。
从苏老大把她再次送回周家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有苏老大的把柄,苏老大何尝没有她的把柄,他们相互制衡,最好谁都不要给对方找麻烦。
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想起柳素珍寄给苏老大的那么多信件,周美云默认了被送回。
不过她既然知道了周传家害自己的心思,那今后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紧闭着双眼,这一刻的周美云对柳素珍再也没有了亲情,甚至还仇恨起柳素珍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来。
要不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怎么可能会被柳素珍抛弃。
紧紧咬着牙关,周美云只想报仇,周传家敢害她,她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就在周美云过得水深火热时,远在沈阳城的苏蔓青却春风得意。
自从她与萧旌旗的关系传遍整个军区后,就再也没有不开眼的人来她眼前舞,也没人再敢上萧旌旗的身边献殷勤,因为人们知道惹不起。
因为苏蔓青之前的那番话,整个政治部进行了思想大清理。
所有工作人员再次被审核与评定,不仅工作能力是评定的选项,就连平时的言行举止也是标准之一,如此一来,军区整个政治部人人自危。
大家言行举止都无比的小心。
但这场审核并不会在短短时间就结束,由政治部席卷了全军区,品行有问题的,工作能力不足的,该换岗就换岗,该撤职就撤职,甚至很多人都被转业到了地方上。
如此一来,整个北方军区不管是工作氛围还是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苏蔓青的工作也开展得特别顺利。
孩子们每天都跟着萧旌旗去空军那边训练,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大毛三兄弟,结果邓司令等人知道后,直接把邓兴邦与徐新霁这几个刺头也都踢给了萧旌旗。
面无表情的萧旌旗只能接受。
孩子们的训练是真的跟着真正的军人训练,休假的周承东与陈策被萧旌旗抓过去领着孩子们训练。
同时,他还让人给周承东与陈策特训。
周承东与陈策敢怒不敢言,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萧旌旗,二是因为家里长辈放了话,使劲训,训坏了不用萧旌旗负责。
得了这样的指令,萧旌旗对周承东与陈策一点都没留手。
每天,不管是周承东与陈策这两个大人,还是大毛这群小孩,都被训得如死狗。
周承志看得无比乐呵。
他手上的夹板还没拆,锻炼不了,但眼界与体质还在,他也不待在自己家,每天就跟着周承东他们到空军这边,兴致一来甚至会反客为主训一群孩子。
热热闹闹间,时间来到了八月下旬,离孩子们开学不久了。
这个时节不仅很多果子成熟,很多粮食也快成熟,当然,东北这边的气温也骤降了很多。
最起码早、晚已经很凉。
萧家院里新修的洗澡间全部收拾好,家里的男人全都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搬到了新洗澡间,每天下午回家赵铁柱就积极把洗澡间隔间的炉子烧上,这样一来,孩子们洗澡一点都不冷。
这好事不仅萧家享受到,领导家属区其他几家也在院里修了洗澡间的也都享受到。
现在每次洗澡是徐新霁最喜欢的事。
自从新洗澡间修好,他再也不用再等家里的女性洗完澡才轮到自己,他可以舒舒服服开开心心慢慢洗,洗到皮都起皱。
空军司令部的训练场上,听了徐新霁的话,不管是大毛几兄弟还是邓兴邦这几个孩子都笑得直不起腰,大家看向徐新霁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同情。
突然,大毛轻轻吸了吸空气,然后就转头四望,桂花开了。
大家一听也转着小脑袋四看着,几秒后,他们的视线停留在了远方的办公楼前。
虽然还没看到桂花,但他们记得那边好像有几颗桂花树。
而香气好似也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大毛与三毛同时砸吧了一下嘴,异口同声道:可以上山掏蜂蜜了,运气好能遇到好的秋蜜,不管是做成桂花酱,还是其他酱,都非常好吃。
可是我们上不了山!大毛两兄弟的神情深深看馋了邓兴邦几人,他们看了一眼脚下的训练场,立刻泄了气。
这边的山咱们可不熟悉,你们也别想着偷偷上山,还是老老实实训练,还记得禁闭吧,记得学过的纪律吗?躺在地上的陈策嘴里叼了根杂草,忍不住提醒几个胆大的小孩。
新武器在大毛的帮助下他与周承东都打出了十环,其他战士也能懂了性能优势。
如此一来,完成任务的他们可不就被关了禁闭。
一个都没少。
孩子们被关了一天,他与周承东被关了两天,至于齐安,他最倒霉,被关了三天,谁让他是武器的管理者,管理不到位,关三天禁闭都是轻的。
听到陈策的提醒,邓兴邦他们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
算了,大毛爸爸太狠了,他们可不敢招惹。
被人不敢招惹的萧旌旗此时正在办公室里神色严肃。
刚跟媳妇蜜里调油,上面居然让他进京述职,据说这一去也不知道归期,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媳妇,他就浑身难受,恨不得把苏蔓青缩小揣兜里带去京城。
旌旗啊,事情紧急,飞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立刻登机。
电话另一头,萧旌旗的老领导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
听着嘟嘟嘟的电话忙音,萧旌旗只能在内心深处无奈叹息一声,同时命令赵铁柱准备文件登机,他出差的消息也让其他人告知苏蔓青。
收到萧旌旗要去京城出差的消息,苏蔓青只愣了一秒就释怀。
作为军嫂,她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相聚的时间这么短暂。
大毛三兄弟是晚上回到家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听到萧旌旗去出差,几个孩子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们赶紧看向苏蔓青,因为他们想起了上一次,上一次萧旌旗一走可就是三年多……苏蔓青:……看懂孩子们眼里的意思,苏蔓青不得不清咳了一声,然后才细心解释道:这次跟上次的情况不一样,你们萧爸爸上次是去打仗,归期不定,这次是去向上级领导汇报,懂汇报的意思吗?懂。
三个孩子老老实实点头。
嗯,就是上级领导想了解一下你们萧爸爸现在的工作进度,特意让他进京一趟,这种情况下,去的时间不会太长,过不了几天你们萧爸爸就会回来。
有些话苏蔓青不好解释得过于清楚。
知道了,妈妈。
三个孩子乖巧地坐在苏蔓青身边。
听说萧旌旗去的是京城,三个孩子的神色有点不一样。
苏蔓青立刻察觉到了异常,怎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看着一脸温和的苏蔓青,三毛用手指戳了戳大毛的后腰。
大毛:……不过他是最大的哥哥,最先开口也是应该,组织了一下语句,说道:妈妈,我家就是京城的,我还记得我家的房子被亲戚都占去了。
苏蔓青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想起了当初答应过孩子们的承诺,视线看向二毛、三毛。
妈妈,我们俩的家也是京城的。
二毛、三毛在苏蔓青的视线下承认了自己的籍贯。
苏蔓青开始思索。
按照孩子们父母的功劳,不管是现在,还是后面那十年,孩子们的房子都有权要回来,但她现在已经在沈阳工作,此时出面时间与地域上有点不太方便。
妈妈,不着急,等以后咱们去了京城,咱们再去找他们要房子。
大毛狠狠握紧了拳头。
对,妈妈,不着急。
二毛跟三毛也宽慰苏蔓青。
好,咱们不着急,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孩子们的体贴苏蔓青都看在眼里,心暖呼呼的,她打算有机会去京城一定要把属于孩子们的东西全部要回来。
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个孩子的神色都非常的坚定。
属于父母的,属于他们的,他们一定都会要回来,绝对不便宜那些没有一点亲情的七例八拐的所谓亲戚。
见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笑容,苏蔓青才对着孩子们招了招手。
来,试试毛衣跟毛裤的长度。
她把孩子们的毛衣毛裤都加了点毛线,孩子们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去年穿着还合身的衣服今年可不一定合身。
所以她趁空闲时间都改了改。
拿到自己的毛衣、毛裤,几个孩子开开心心回屋去换。
这时苏蔓青才从沙发上拿起一件米白色的毛衣神色温柔地抚摸着,这件毛衣是萧旌旗的,是她三年前打的,萧旌旗一次都还没穿过。
原本这几天天有点凉了,她拿出来晒了晒,结果还没等到萧旌旗穿,萧旌旗居然去京城出差了。
这时节的京城也只是早晚凉一些,还用不着穿毛衣。
不过她之前只给萧旌旗织了一件毛衣,今冬可以多织几件,趁购物还不需要票证,有条件就置办起来,这些东西都能放,爱惜一点,穿个十年都不会坏。
想到这,苏蔓青开始计算手里的钱。
之前买人参大花了一笔,刚搬到家属区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加上近期请客,天天买肉食给萧旌旗补身体,萧旌旗拿回家的钱可不多了。
摸了摸下巴,苏蔓青在想要不要动原主父母留给下的钱。
东北这边天一凉很快就会进入寒冷的冬天,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们都该多添置几件厚实的衣服,不然冻坏了还得花钱。
妈妈,好好看,一点都不像去年的旧衣服。
最先跑下楼的是大毛。
穿着毛茸茸的毛衣、毛裤,小孩脸上的笑容无比的明媚,还没靠近苏蔓青,他就抬起裤腿给苏蔓青看。
原来苏蔓青虽然给孩子们把裤脚加长了一点,但用了色彩非常艳丽的毛线,不仅如此,她还织成了带小动物的图案,如此一来,又好看又时髦。
三个孩子都无比的喜欢。
妈妈,我的是小鹿,好可爱的小鹿。
随后跑来的三毛指着自己裤脚上卡通版的小鹿,笑容不比大毛少几分。
二毛的则是白色的狼。
红色的毛裤搭配白色的狼,又酷又帅。
哈哈,我的是老虎,老虎最威猛,最帅气。
大毛臭屁地在客厅里迈起了正步,那得瑟的样子,气得三毛直接扑了上去。
什么意思,不就是笑话他一人得到的是食草动物吗!三毛除了个子小,年龄也比大毛小,肯定不是大毛的对手,几招后,就沦落到挠出了眼泪花,赶紧跟二毛求助,作为中间的,二毛肯定是帮小不帮大。
顿时,萧家客厅里热闹非凡,也温馨无比。
苏蔓青看着孩子们闹腾也没管,反而脸上都是笑意。
打闹了好一会,苏蔓青眼见穿着毛衣的孩子们快流汗,赶紧让他们去把毛衣脱了,毛衣可不能多洗,洗多了就不暖和,能不沾到汗尽量就不沾到汗。
孩子们轮流抱了抱苏蔓青,才回房换衣服。
然后就躺下睡觉。
萧旌旗虽然离开了军区,但他们每天去空军的训练却没有停,得早睡早起,不然明天可没精神。
等孩子们都睡着后,苏蔓青才拿出全部的家产数了起来。
她还没发工资,暂时没收入,现在的钱全部都是萧旌旗的津贴与补助,但数来数去都不多,只有一百六十多块。
这些钱在其他家可能算是一笔不小的存款,但在他们家,真的是太少了。
少到苏蔓青都准备降低伙食标准。
笑了笑,把钱放好,她才躺在缺少了萧旌旗的炕上睡觉。
第二天,跟何秀媛、姚雯丽上班时,她才从两人的嘴里知道军区工作人员每个季度都会发常服,冬天北方冷,不仅会发两套棉衣,还会发两件军大衣。
苏/联款的。
所以只要给孩子们准备过冬的衣服就行。
何秀媛提醒苏蔓青。
那明天休息去市中心看看。
苏蔓青想去看看这座城市最流行的衣服风格。
我跟你去,明天老陈要去政府办事,我们坐他车去。
说完这话,姚雯丽又看向何秀媛,邀请道:大姐,你跟我们一起吧,咱们好久没去市中心了。
行,我跟你们去看看。
约定得很好,结果苏蔓青根本就没去成,刚到办公室一会,她就接到了萧旌旗从京城打来的电话。
让她把家里收的那根人参带去京城。
也可以把孩子们都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