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铁柱,我的铁柱啊,你命怎么这么苦, 你才十二岁啊, 杀千刀的,你害我儿, 不得好死哟,铁柱, 铁柱, 我的儿呀……进山的队伍中, 五婶被苏茉莉与大伯娘搀扶着一路哭嚎, 此时的她眼睛通红全身无力,差不多算是被拖着走。
苏家几兄弟走在人群最前方, 他们眼里都闪过狠色。
如果铁柱真出事,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苏蔓青的。
想了想,苏老大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低声说道:确定铁柱掉下山崖了吗?别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最后是场闹剧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茉莉。
苏老五听到自家大哥的声音从悲伤中回神, 赶紧叫了一声苏茉莉。
消息是苏茉莉带回来的,真假肯定也只有对方才知道。
爹。
苏茉莉听到叫声赶紧把她娘拜托二房的堂姐搀扶,自己快步走近了队伍最前方, 然后她就被苏老大审视了,面对苏老大那双如同毒蛇一样的眼睛, 苏茉莉内心一阵胆颤, 小声道:大……大伯。
她害怕苏老大。
认真审视着苏茉莉脸上的紧张与害怕, 苏老大边走边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铁柱掉崖的?是, 大伯, 是我亲眼看见的, 山崖两丈多高,下面都是乱石。
苏茉莉面对苏老大一点假话都不敢说。
怎么掉崖的?苏老大可不信什么大毛一群孩子为了抢蜂蜜把铁柱推下山崖,其他孩子是个什么品行他不敢说,但铁柱是个什么人他可清楚得很。
是铁柱撞向大毛,被避开收不住脚自己掉下去的……苏茉莉低下头,小声说着实情,她不敢对大伯撒谎。
啪!重重的巴掌声响起,苏老五怒瞪苏茉莉,你就眼睁睁看着?那可是你弟弟,亲弟弟!听着苏茉莉跟之前汇报的有出入,他现在是又气又急。
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爹,铁柱他们当时在山腰,我在山脚,我根本就来不及救人,真要跟铁柱在一起,我宁可给他垫背也不能让他出事,爹,就像你说的,那可是我弟弟,亲弟弟。
捂着被扇肿的脸,苏茉莉一脸自责与难过。
但垂下的眼帘里全身幸灾乐祸。
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不是你去死,你干啥带你弟弟上山,家里缺他那口吃的吗?你这个……指着苏茉莉,苏老五气得胸膛上下起浮。
被亲爹骂扫把星,苏茉莉既委屈又难过,扑簌簌地落着泪,一脸伤心与自责,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铁柱,是我没用,要是我当时在他身边就好了,是我……行了,大家都看着,少说几句。
苏老大搞清楚事情的始末,赶紧阻止苏老五接着打孩子,此时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把过错方推给苏蔓青他们,得把铁柱出事责任推出去。
周边还有其他人吗?苏老大紧盯着苏茉莉的眼睛,这孩子不老实,他知道。
没有。
迅速摇了摇头,苏茉莉非常肯定道:大伯,我敢肯定周边没有人。
没有人就没有人知道是铁柱撞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记住,要一口咬定是大毛那个孩子把铁柱推下山崖的,不管谁来问都是这结果,你就说你在哪看见的,见了有多恐惧,一害怕就回家找了长辈。
苏老大手把手教苏茉莉做伪证的技巧。
大伯,我省得。
苏茉莉垂下眼帘。
嗯,你就跟在我们身边指路。
担心苏茉莉被人套了话去,苏老大直接把人控制在身边。
是,大伯。
苏茉莉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老大身边,脸色惨白,心中却一点难过都没有。
她清楚地记得她爹刚刚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骂自己扫把星,被当着这么多人面骂,她今后还能嫁什么好人家,还能有什么好姻缘。
重重咬着下唇,当尝到了血的味道后她才放松。
苏茉莉知道自己在爹娘的心目中比不上铁柱一根手指头,就算如此,她还得天天伺候一大家子人,打扫卫生,煮饭,洗衣,挑水,下田,甚至还得给铁柱洗澡,这辈子她就没穿过新衣服。
呵——铁柱死了好,死了爹娘就只能靠自己了。
算计着的苏茉莉眼眸深处闪过怨毒,也闪过得意,更多的是开心,一箭双雕,既除了碍眼的铁柱,也给苏蔓青带去天大的麻烦,真爽。
苏老五对苏茉莉的打骂都被跟随而来的村民与土改队员看在眼里,但大家都没吭声。
老子教训闺女,没他们插手的份。
就这样,一群人紧赶慢赶,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就赶到了出事的那座山峰。
看着半山腰上冒起的淡淡黑烟,五婶突然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人就冲上去,嘴里大叫着,铁柱,铁柱,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
这一刻的她哪里还有刚刚虚弱得半步都走不动的样子。
跟上,快跟上!事关儿子生死,苏老五也着急往前冲,苏老大只好充当临时指挥。
水潭边,苏蔓青升了一堆火,把早就凉了的烙饼跟香酥麻雀串在树枝上烘烤,几分钟的功夫就加热完毕然后送了蹲在她身边等吃的孩子们手上。
青姑姑,好吃,太好吃了。
村里的孩子跟大毛他们不一样,他们可没早餐吃,一早上又是挖野菜又是救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苏蔓青递来的食物,立刻吃出了山珍海味感,一个个更是啃得满嘴流油。
妈妈,烙饼蘸了蜂蜜更好吃!三毛喜欢甜食,他没吃麻雀肉,而是把烙饼蘸了蜂蜜吃,一口下去,乌溜溜的大眼立刻满足地眯了起来。
蜂蜜太好吃了,甜丝丝的。
好吃也不能多吃,吃多了牙里会长小虫,真长了小虫可就坏了,牙坏了可咬不了吃的。
三毛还没换牙,蜂蜜的甜度高,苏蔓青可不打算一次让孩子多次。
好吃,蜂蜜好吃,麻雀肉好吃,烙饼也好吃。
这是一脸满足的大毛。
听到大毛的话,所有小朋友都肯定地点了点头。
明明烙饼看着跟自家做的也差不多,但进嘴后既不干也不硬,反而有股葱花香,裹着麻雀肉吃,真的是太美味了,这麻雀肉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肉。
七猫他们之前也分了麻雀回家,但家里人可没谁像苏蔓青这样花心思把麻雀肉做成香酥口味。
好吃就行,吃完咱们回家,再不回家你们家里该担心了。
看了一眼天色,苏蔓青知道按照苏茉莉的脚程,麻烦肯定马上就要到。
果然,话刚说完,一阵哭声就远远传来。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哭铁柱,所有小朋友都震惊地瞪视着由远及近的五婶。
但不管他们怎么愣神,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把手上的食物吃完。
苏蔓青,你这个狠毒的丧门星,你陪我家狗蛋的命来。
寻着烟火气,五婶找到了水潭的位置,看到苏蔓青的第一眼她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裹挟着力道直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妈妈!见到五婶冲过来,大毛几兄弟着急地围像苏蔓青。
大毛你们让开。
苏蔓青怎么敢让五婶近前,担心伤着孩子的她直接伸脚猛踹了出去。
扑通!随着激烈的水花与声响,五婶被苏蔓青使用巧劲一脚踢到了身旁的水潭里,溅起的水花直接把火堆浇灭,这意外到令人震惊的一幕让随后跟着五婶冲过来的苏家人集体停下了脚步。
救……救命……潭水很深,五婶又是毫无防备被踢下去的,顿时被呛了好几口水才挣扎着浮出水面,一浮出水面就对着人群大叫起来。
五婶的大嗓门一想,众人才回了神。
苏蔓青,你心怎么那么毒,害了铁柱不算,连你婶娘都踢,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个黑心肝的,老子跟你拼了。
四处没看到铁柱的身影,加上山崖下斑斑血迹,早就心急如焚的苏老五再也顾不得什么,也朝苏蔓青冲了过来。
苏老五身材高大,苏蔓青就算用巧劲都不一定能把人踢开。
就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苏蔓青可能被苏老五撞下水时,一道诧异地声音突然从一旁响起,爹!这声爹叫得惊天动地,愣是把苏老五吓得一哆嗦停下了身子。
刚扑腾到岸边的五婶也顺着声音直愣愣看了过去。
铁柱!哪怕此时的铁柱全身都是被蜜蜂蛰出来的肿包,但苏老五跟五婶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眼里闪过巨大的惊喜,两人冲向了铁柱。
哎哟,哎哟,疼,疼!被惊喜的苏家两口子抱住,铁柱只来得及开心一秒就推开两人鬼哭狼嚎起来。
他身上的包被两人一抱,一挤,那是又疼又痒。
哎哟,铁柱,我的铁柱,你怎么被蛰成这样。
五婶吃惊地看着铁柱身上的肿包,赶紧把游郎中给拉了过来,游郎中,快,你快给铁柱看看。
游郎中对这种情况熟悉得很。
转头四看,立刻在附近挑挑拣拣采了一把草药用石头砸吧砸吧就全部敷到了铁柱身上,一会的功夫,铁柱就成了一个光溜溜的绿人。
要不是重点部位有小裤头挡着,估计在场苏家的未婚女孩都不敢看。
怎么回事?到了此时,苏老大才发出质问的声音,而质问的对象不是苏蔓青,而是铁柱跟苏茉莉。
显而易见现场情况跟苏茉莉说的一点都不同。
铁柱身上是有些小伤口,但绝对不是从山崖上掉下来能形成的伤,既没头破血流,也没缺胳膊断腿,这让他们这些巴巴跑来当恶人的人怎么收场。
我……我……苏茉莉也傻眼了,她之前明明看到铁柱掉崖的。
铁柱,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阴沉的眼睛划过苏茉莉的脸,苏老大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捧着蜂蜜烙饼吃得一脸香甜与满足的铁柱身上,看着那孩子贪婪的吃相,他眼里的阴郁又深了几分。
烙饼是苏蔓青的,蜂蜜估计也是,对方没有亏待铁柱。
被苏老大质问,铁柱三两口吃完自己手里的饼才舔着手指说道:我偷偷跟着大毛他们来玩,遇到蜂窝,我没注意用棍子捅了一下,然后大家就被蜜蜂追了,要不是遇到堂姐,我可能都会被蜜蜂蛰死。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青青堂姐救了我。
想起全身都被蜜蜂包围的惨样,铁柱打了个寒颤。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明明看到铁柱撞大毛的时候失足落崖,他怎么可能会没事,怎么会……听到铁柱的解释,苏茉莉震惊了,一着急就秃噜了嘴。
这可跟她在庄子里跟大家伙说的不一样,之前她明明说是的是亲眼见到大毛把铁柱推下山崖。
骤然知道真相的所有人看向苏茉莉的目光中带上了审视与防备。
这姑娘小小年纪不仅谎话连篇还有点狠毒。
够了。
苏茉莉已经说漏了嘴,在场之人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苏老大直接大喝一声打断了苏茉莉的辩解,手一背,气冲冲地往回走。
丢人现眼的东西。
女孩子家家一天天不学好,尽说谎话,真是丢尽了你娘老子的脸。
眼看大哥气冲冲回程,苏老五也被苏茉莉气了个半死,狠狠再次甩了对方一巴掌,然后才一脸心疼地搀扶着铁柱回家。
五婶看了一眼被打倒在地的苏茉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也跟在了苏老五身后。
这些人来时气势汹汹,走得倒是干脆。
但苏蔓青怎么可能会吃这样的亏,她刚刚可是被骂了的。
慢着。
随着这声慢着,所有苏家人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凭他们跟苏蔓青数次交锋的经验就觉得大事不妙。
不占理,还惹不起,那还不赶紧跑。
苏家人这怪异的一幕都落在了村民与土改队员的眼里,村民们是一脸平静,因为他们早知道最终会是这么个结果,但什么都不了解的土改队员则懵了。
什么情况,咋话没说几句就跑?就算是误会,但事还是可以理一理的嘛!敢跑我就打断铁柱的腿。
看着脚步匆匆的苏家人,苏蔓青威胁的话语淡淡出口。
苏老大等人一点都不在意放狠话的苏蔓青,因为他们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但他们不信,有人信啊。
哇——一道尖锐的哭声突然响起,被苏老五拉着走的铁柱挣脱他爹的手哭哭啼啼跑向了苏蔓青,他相信苏蔓青说的一定是真话。
看着没出息的铁柱跑回苏蔓青身边蔫了吧唧抹眼泪。
五婶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形一晃,差点晕倒。
你……你想怎么样?唯一的儿子自投罗网,苏老五跟五婶这对亲爹娘肯定不能不管,他们俩停下了脚步,作为大哥的苏老大能眼睁睁看着兄弟被苏蔓青算计吗?不能!不能就只有也停下了脚步,然后带着苏家几房人面色难看地看着苏蔓青,你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淡漠地看着苏老大,苏蔓青笑了起来,大伯,是你们想怎么样吧?你们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喷,一顿骂,我招谁惹谁了?你们这么诬陷我,凭啥?凭你们脸皮厚还是凭你们脸大?听到苏蔓青的话,苏家人是一脸铁青,村民们则是忍笑忍得辛苦,唯有第一次看到苏蔓青真性情的土改队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青丫头,都怪茉莉那死丫头跟我们乱嚼舌根我们才信了铁柱出事的事,是我们没有辨别真伪,但作爹娘的听到孩子出事肯定着急,一着急就乱了方寸,刚刚不应该在不了解真相的前提下骂你,对不起,我道歉,你让我磕头都行。
知道事是他们家惹出来的,人也是她骂的,已经被苏蔓青收拾过好几次的五婶也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赔礼道歉。
嗯,这歉道得还算有诚意,我可以接受。
见苏家人没有胡搅蛮缠,苏蔓青还算满意。
那……青丫头,你看……你看我家铁柱是不是可以跟我们走了?小心翼翼看了苏蔓青一眼,五婶是真的心酸得不行,她家那傻儿那么怕苏蔓青不仅不敢跑,居然还乖乖回去,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要走也行,但你们得给医疗费。
苏蔓青一点废话都没有,说话间拉起狗蛋的手,黑乎乎的胳膊上非常明显的摩擦伤痕。
狗蛋!原本张氏是站在人群里等着苏蔓青收拾完苏家人再上前的,但现在看到狗蛋身上的伤,她那里还站得住,直接冲上前抓着狗蛋的胳膊检查起来。
跟她一样动作的还有七猫、虎子、狗娃的亲人。
刚刚苏蔓青跟五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才让大家忽视了几个孩子身上的伤,此时被刻意提醒,那真是再醒目不过。
孩子们不仅手上有伤,身上多少也有些,但胳膊上的伤最严重,有些伤口半寸深,有些浅一些,但不管是深还是浅都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张氏抓着狗蛋的手着急地问道。
奶,是救铁柱,铁柱之前摔出山崖,是大毛先抓到他,然后我们抓着大毛把人救上来的。
指着山崖的位置,狗蛋一点都没为铁柱隐瞒。
这也间接解释了山崖下为什么会留下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
那是几个孩子救人留下的。
爹、娘,是大毛他们救的我,他们身上的伤也是救我的时候留下的,你们给钱。
早就被苏蔓青恩威并施过,铁柱那是一点假话都不敢说。
苏家人:……这不是他们苏家的种,咋这么老实。
苏老五两口子:……这倒霉孩子,咋这么老实,老实得他们怎么狡辩?!游郎中,你来看看孩子们身上的伤,估算一下需要多少医药费。
苏蔓青也没打算狮子大开口,而是让游郎中先给几个孩子验伤。
唉,来了,来了。
游郎中还是挺有节操的,屁颠屁颠又跑回几个孩子身边验看起伤势,不仅如此,他还入林子找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药砸碎后给孩子们敷上。
在此期间,苏家人是想走也走不了。
众目睽睽之下铁柱这个当事人都承认的事他们赖账好像也不得行。
苏老五两口子看着大毛这群孩子身上的伤心疼得脸都抽抽了。
他们心疼的不是受罪的孩子,而是即将飞离他们家的钱。
因为有五个孩子为救铁柱受了伤,五个!这么多人,那不得出好多钱,真是气死个人,茉莉那死丫头为什么要带铁柱上山。
狠狠地瞪了苏茉莉一眼,五婶心神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游郎中的速度还算快,依次给几个孩子上好药后就蹲在水潭边洗手。
不打算拖拉的苏蔓青迅速开口,游郎中,你估算下每个孩子需要多少医疗费。
洗完手的游郎中摸着下颚的胡须,开口道:几个孩子身上的伤有多有少,有深也有浅,正常来说应该按照伤势补偿医药费。
是这个理。
张氏也开口。
那就按照伤势程度赔付医疗费。
苏蔓青一锤定音。
游郎中知道苏蔓青的厉害,原本还想着要不要给大毛多报点,但现在听明白苏蔓青的意思,直接说道:狗蛋的伤势最严重,应当补偿三块,大毛,七猫、虎子一人一块五,狗娃伤势最轻,一块。
各家的家长也都检查过孩子身上的伤,知道游郎中没有偏颇,都点头认可。
没有,这钱我家拿不出。
一听要赔付八块五,五婶脸都急红了。
桂枝,我说你讲理不讲理,你家铁柱连八块五都不值吗?虎子娘在村里也是个厉害的,一听五婶要耍赖,立刻讥讽道。
不是!被虎子娘挤兑,五婶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我家现在真拿不出这笔钱,大家都是庄稼人,别看才八块五,但这八块五不是谁家一时三刻就能拿出来的,要不,缓缓,容我缓几个月想想办法。
众目睽睽下赖账肯定没法赖,只能拖了。
不行,等几个月,我家虎子的伤还治不治,要是留下疤,留下后遗症你负责吗?五婶尾巴一翘虎子娘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我真没这笔钱,你总不能把我卖了吧?五婶直接耍赖。
遇到赖账是最让人恶心的,但又没办法,欠钱的是大爷,惹不起。
我可以赊账。
就在此时,游郎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苏蔓青诧异地看了看其貌不扬个子矮小的游郎中一眼,这人此时掺一脚一定是有所图谋,果然,游郎中又开口了,只见他局促地搓了搓说,露出讨好的笑,我还没娶妻,我愿出这笔钱当彩礼。
这是看上苏茉莉?所有人视线都停留在趴在地上的苏茉莉身上。
我不同意,爹、娘,我不愿意!原本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茉莉听到游郎中的话惊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游郎中都快四十了,比她爹年龄都大,她怎么可能同意嫁给对方。
拼命摇着头,苏茉莉眼里有着深深的恐惧。
苏老五与五婶的眉头皱了起来。
人群里的陈向东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们来下乡不仅是准备土改,还要解放人民群众的思想,不能再有什么包办婚姻这类逼迫女孩子的事。
除了垫付八块五的医疗费,我还愿意再出二十块彩礼钱。
看出苏老五两口子的犹豫,游郎中加大了筹码,他就不信娶不到人。
娘!一家人哪有不懂一家人的道理,外人看出苏老五两口子犹豫,但苏茉莉知道那是待价而沽,所以留给她能争取的时间不多了。
五婶看了一眼长相只是清秀的苏茉莉,对着游郎中伸出了巴掌,五十块!你抢钱呢!游郎中也急了。
我家茉莉可是十七岁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你个老杂皮开口就想占便宜,没有五十块,哪有这么好的事,愿意出,咱们过几天就办喜事,不行就拉倒。
五婶也干脆,直接就给出了最后通牒。
娘,我不嫁,我不嫁,求求你,我不嫁。
苏茉莉摇着头膝盖跪地地挪向五婶,眼里是惊恐。
居高临下看着苦苦哀求的苏茉莉,五婶脸上居然出现了慈爱之色,丫头啊,这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吃的盐比你过的桥还多,游郎中只要能出这五十块的彩礼钱,他肯定是个心疼人的,相信我,是好姻缘。
娘,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比您跟爹的年纪还大,你们怎么忍心让我嫁给他。
绝望中,苏茉莉希望她娘还有点人性。
刻意忽略的年龄被点出来,苏老五跟五婶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五婶甩开苏茉莉抓着自己的手,看向游郎中,游郎中,给个准话。
游郎中眼里闪过阵阵挣扎,最终点头道:行,五十就五十,但没有酒席,没有其他彩礼,你们同意的话我明天就把人领走。
办酒席也是需要花钱的,如果能折算在五十块的彩礼里,他觉得自己能接受。
行,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五婶看了一眼苏老五点头同意,这年头村里人结婚能出三十就很体面,他们家茉莉的彩礼高达五十八块五,可是庄子里头一份。
苏蔓青,姐,姐,你救救我,我不嫁,我不嫁给他! 无计可施下,苏茉莉冲到苏蔓青面前大叫道。
早在苏茉莉冲过来的第一时间大毛这几个孩子就把苏蔓青护在了他们中间。
大毛力气大,还真让他挡住苏茉莉没让人靠近。
我是你娘,你是我生的,今天你求谁都没用。
一看苏茉莉去求苏蔓青,五婶顿时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逼苏蔓青嫁人的,面红耳赤间赶紧把苏茉莉拖了过去。
娘,我不嫁,我不嫁啊。
苏茉莉苦苦哀求。
女孩子生来就是要嫁人成家生子的,哪可能是你说不嫁就不嫁,茉莉,别闹,咱们回家待嫁。
五婶在亲生女儿的哀求下心狠如铁。
看着三言两语自己就像猪仔一样被卖了,苏茉莉眼神发愣地晕了过去。
游郎中也在第一时间就把未来媳妇抱在了怀里。
冷眼看着五婶两口子卖女给儿子还债,苏蔓青神色淡漠,而这一切正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亲眼见证他们逼迫原主的,原来为了利益,别说侄女可以算计,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卖。
她不觉得自己冷血无情。
苏茉莉可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她都跟铁柱问清楚了,这苏茉莉可算计着让自己一家吃了毒蘑菇死,所以现在看着对方倒霉,她只觉得是咎由自取。
活该。
苏茉莉的遭遇村民们也见怪不怪,这样的事在村里属于司空见惯。
狗蛋奶奶,医疗费在游郎中那,你们去找他拿钱,我可不管了。
招手把铁柱喊到近前,五婶把医疗费的事撒手给了游郎中。
行,回去我们跟游郎中拿。
张氏跟几个孩子的亲人亲眼见证游郎中的承诺,也不怕对方反悔。
等等。
就在大家准备回程时,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看着陈向东,苏蔓青神色莫测。
你们这是买卖人口,不行,不能这样干。
陈向东走出人群怒瞪苏老五两口子。
你这个同志怎么能乱说话,你凭什么说是买卖人口,我们这明明收的是嫁女儿的彩礼,怎么从你口中说出的话这么难听?五婶还不知道土改组长的权力有多大,此时见陈向东搅局,一着急就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
彩礼讨价还价,这不是买卖人口还是什么?陈向东被愚昧的五婶气得要死。
哪家彩礼不是经过两家商定才定下来的,你这人怎么张嘴就乱给人扣帽子,你回家问问你娘,看她当初嫁人彩礼是不是也是这样商讨下来的。
你们违背了妇女意愿。
虽说陈向东这人觊觎苏蔓青,但确实是按照新思想办事。
哪家嫁闺女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就违背了茉莉的意愿。
五婶看陈向东更不顺眼了,活像对方抢了自己五十多块钱。
主席说了,新社会男女平等,一切都以尊重为原则。
你那么尊重,行,那你出这五十八块五。
五婶针锋相对。
我凭啥要出这钱?陈向东觉得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出这份钱。
又不出钱又想办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完这话,五婶上前推了陈向东一把,看不上我闺女就别废话,赶紧让开,我们还赶着回家吃饭下田干活。
不行,不能走,你们不能走。
陈向东伸出手去拉扯五婶,立刻被苏老五推了个趔趄。
五婶的话提醒了村里们田地里还有活等着,也懒得看陈向东掰扯,直接乱哄哄地往回走,就连晕过去的苏茉莉也被游郎中背进了人群。
陈向东气得顿足,愚昧,愚昧,封建,太封建了。
陈向东同志,回去再说吧,现在大家都忙着回去吃饭干活。
张延劝了陈向东一句,接着又说道:父母之命嫁女这事不是特例,是普遍现象,咱们得合计合计拿出个让人信服的章程,不然说啥都白搭。
其他几个队员也都点头认可张延的话。
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哪村哪个庄子都有,只有改变了人民群众的意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真是气死我了。
陈向东还是气不顺。
走吧。
再气也不是改变思想的关键,得沉住气,张延推了陈向东一把就转身走向苏蔓青,热情道:苏同志,需要帮忙吗?苏蔓青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走山路可不容易。
那就麻烦张同志帮我背下竹篓。
苏蔓青也没客气,见张延主动帮忙,直接就把地上的竹篓推给了对方。
不麻烦,不麻烦。
张延乐呵呵帮忙背竹篓。
其他几个土改队员则帮忙背起了三个孩子。
孩子们腿短,肯定没大人走得快,有人帮忙背苏蔓青会轻松很多。
谢谢大家。
苏蔓青向几个队员点头致谢,然后跟张氏走在了一起。
至于狗蛋,也被一个队员背着呢。
看着围着苏蔓青与张氏往苏家庄走的几个队员,陈向东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就跟了上去。
大山,还是人多走安全一点。
转眼间,因为人们的离开大山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山雀清鸣,蝴蝶翻飞……回程比去时要慢一些,半小时众人才回到苏家庄。
张延几个队员帮着苏蔓青把背篓跟孩子们都送到家门口后才离开,而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累得没什么力气的苏蔓青开门,在即将跨进院门时才对张氏说道:婶子,今天托几个孩子的福,在山里弄到一罐蜂蜜,晚些时候我给你家送点。
行嘞。
看着自家孙子脑袋上被蜜蜂蛰出的包,张氏也没客气。
平时几个孩子都睡惯了午觉,今天山上一行,孩子们别说睡午觉了,连番变故下来就连精力最旺盛的大毛也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蔓青还行,坚持把几个孩子囫囵着洗漱一遍就把他们都塞到了炕上。
一上炕,孩子们闭眼就呼呼睡了过去。
坚持给自己洗了个澡,苏蔓青看了一眼树阴下依次排在水井边的竹篓也坚持不住了。
算了,睡起来再收拾。
打着哈欠,她回房躺在床上就睡熟了过去。
一觉醒来,漫天都飘着彩霞,傍晚可以做饭了。
挣扎着起身,苏蔓青一身酸痛地走出了房门,然后就看到几个孩子坐在石桌旁吃西瓜,看到西瓜,她也渴得不行。
妈妈,吃西瓜。
三毛乖巧地捧着一块西瓜跑向苏蔓青。
我家三毛真乖。
亲了亲三毛的额头,苏蔓青接过西瓜吃了起来,凉悠悠的西瓜一进嘴,她顿时满足地慰叹了一声,西瓜跟夏天真是绝配。
妈妈,狗蛋又送了西瓜跟菜过来。
大毛是最先起床的。
嗯,我知道了。
连着吃了两片不小的西瓜苏蔓青才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整理起竹篓来。
最先从竹篓里拿出一罐蜂蜜。
而这罐蜂蜜正是大毛他们今天的目标。
看着蜜罐子,大毛摸了摸后脑勺上的几个肿包长吁短叹,唉,他要是再跑快点绝对不会被蛰。
还疼吗?苏蔓青看向大毛的后脑勺,之前几个被蛰的孩子也被游郎中涂了药,药效还不错,反正回到庄子里时铁柱那一身的肿包消了很多,连眼皮也能看见了。
妈妈,吹吹就不疼了。
脆弱的大毛撒起了娇。
苏蔓青也没拒绝,而是真的轻轻吹了吹。
好了,妈妈,不疼了。
大毛瞬间原地复活。
看着一脸兴奋的大毛,苏蔓青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教,说起今天这孩子虽然溜出去掏蜂窝,但过程中还算是有勇有谋,就连犯事的铁柱也没扔下不管,能把事处理到这份上已经很比很多成年人都有担当。
妈妈,对不起,下次我不再偷溜出去玩了。
一直没听到苏蔓青骂自己,大毛反而扭扭捏捏地承认了错误,今天午觉醒来时,两个弟弟就已经轮流把他教训了一番。
知道苏蔓青因为他的莽撞在背后做了多少工作,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担当。
一会吃完饭去给你父母跪着,跪半个小时反省。
说完,苏蔓青的视线又落在了二毛、三毛身上,你们也一起去跪着。
苏蔓青不骂孩子不代表不惩罚他们。
知道了,妈妈。
三个孩子老老实实认罚。
跪完各自写份检讨书给我。
这是为了加深孩子们对于错误的认识。
是。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眼里有迷茫也有担忧。
不再管三个孩子进行怎样的眼神交流,苏蔓青直接吩咐道:大毛,去厨房拿几个碗,咱们要把蜂蜜分出去。
虽然蜂窝最终是她领着孩子们用烟熏的方法赶走蜜蜂掏到的,但如果没有几个孩子的引路她也掏不着,既然是自然赐予的,当然每个孩子都应该分点。
大毛他们对于苏蔓青的决定一点异议都没有。
就连那么喜欢甜食的三毛都没反对。
但苏蔓青还是一边分装出蜂蜜一边跟几个孩子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把蜂蜜分出去。
一是因为大家是伙伴,是团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是因为其他几个孩子救了大毛,如果其他孩子没有在第一时间抓住大毛的脚,大毛肯定会被铁柱带累着拖下山崖,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而第三个原因则是蜂巢的消息是狗蛋他们提供的。
听苏蔓青这么一解释,三个孩子更加信服,他们觉得这蜂蜜分出去太值得了,毕竟不是谁都有真心相待的好朋友。
分出大半罐蜂蜜,苏蔓青指使几个孩子给七猫几个孩子送去。
等孩子们都端着碗离开家后,她才清理起竹篓里的野菜。
大竹篓里都是她采的,有在水潭边找到的地木耳,也有苦荬菜跟马齿苋,除了地木耳还很饱满,苦荬菜跟马齿苋都有点蔫巴,不过没事,一会洗洗就精神了。
清理完自己的竹篓,苏蔓青看向几个孩子的小竹篓。
孩子们背的竹篓小,里面乱七八糟堆着他们采摘来的东西,大部分是各种颜色的蘑菇,但也能看到几块又圆又有颜色的小石头。
小孩子还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看着三个小竹篓里的蘑菇,苏蔓青突然发现到不对。
数量不对,她记得孩子们采的红蘑菇最多,这么此时一眼看去好似少了不少。
这不会是哪个贪心地的人趁人多混乱时摸鱼了吧!苏蔓青不在乎被人偷点蘑菇,但这些蘑菇里面除了真正能吃的红菇,绝对还有不少毒红菇,毒红菇吃了可是要死人的。
冷汗刷一下就从苏蔓青的额头滑了下去。
站起身匆匆往门外跑。
她可不想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罪孽她不背。
看着天色,苏蔓青跑得更快了,这个点家家都在做饭,希望偷了她家蘑菇的还没开吃。
苏蔓青最先找到的是张氏家。
因为不知道是谁偷了毒蘑菇,凭她一人不可能找遍全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狗蛋召集村里的小孩挨家挨户通知,这样才有可能阻止祸事发生。
我的天!听了苏蔓青的解释,张氏一家都急得站了起来。
狗蛋,找个能敲响的东西,让孩子们全村一边敲响一边说我家采回来的蘑菇有毒,吃了要死人。
苏蔓青顾不得不是自己家,对着狗蛋就吩咐下去。
诶,知道了,我这就去。
狗蛋迅速从墙脚掏出一个破瓷盆一边用棍子敲着一边往村里跑去,随着敲盆声响起的还有铁柱那高分贝的声音。
呼了一口气,苏蔓青看向张氏的男人张明康,张叔,麻烦你去找村长,我跟婶子去村头敲钟。
只要村长一天没被撸就还是苏家庄的村长,村民就还认他,听他的话,此时通知村长出面是最合适的,而村头的钟也是全庄人集合的号角。
嗯,我这就去找村长。
人命关天,张明康一点都不在乎被苏蔓青指挥。
几分钟后,村头的钟被敲响了起来,听到集合钟声,很多人家放下了碗筷又或者是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看向村头,然后开始向村头集合。
路上听到狗蛋这些小孩的大叫声,村民才察觉事态的紧急。
五婶家,听到村头的钟声响起,端起碗的她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事真多,然后就在苏老五的催促下放下碗准备出门。
临出门前,闻着香喷喷的蘑菇味,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捻了一块进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