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6 章(捉虫)

2025-03-22 07:26:42

从竹轩出来, 墨翎便忍不住道:殿下,这次霜姨来了您就别再送她老人家走了行不行?当初霜姨就不愿意离京,是您非要让她走。

可如今您身子都糟蹋成这样了,若是还不愿意让她留在您身边照顾, 那下次见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咱们呢!六皇子闻言脚步一顿, 转眸睨了他一眼, 淡淡道:你难道不知我当初为何非要霜姨离京吗?知道,墨翎神色一僵。

但他咬了咬牙, 仍决心硬着头皮劝下去:您是觉得身边太危险,生怕霜姨留在您身边出什么意外。

可是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 如今咱们可用的人多了, 那些想来刺杀您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去无回,您又何必呢?六皇子却没有答话,抬起脚来继续往前走。

墨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多少有些不甘心。

就连他这对医术一窍不通的都能看得出殿下的身子亏损的有多厉害。

从前的殿下虽然身子并不健壮,但因喜好弓马骑射,所以每个月甚至还要亲自去靶场摸摸弓。

可从前年起, 殿下一顿饭的饭量甚至比从前少了一半。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是没一个能劝得住殿下的。

若是霜姨在, 好歹还能劝着些, 让殿下不必这么拼命。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即便是有所谋,亦可徐徐图之。

可像殿下这样为了谋划甚至连自己的身子都一点儿也不顾惜了,真的是值得的吗?然而, 就在墨翎以为他不会再有所回应时, 六皇子突然道:我不敢赌。

殿下?墨翎怔住了, 有些诧异地侧眸去看他,却只看到他的侧脸。

树影森森,他脸上有透过林间自罅隙里漏进来的光。

霜姨她……是我的亲人。

母后故去之后,满宫上下只有她一个人还像母后在时那样待我,真心爱我、护我。

也唯有她口中的‘殿下’从来没有掺杂进一丝轻蔑和厌弃。

虽然她不像母后那样笑起来总是很温柔,脾气暴躁了些,可是在我心里,她和母后……是一样的,他微微仰头,露出清瘦的下颌,棱角分明。

可是落在墨翎眼中,他却莫名觉得那弧度是柔和的。

他说:我不能让霜姨陷入险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她有一点危险。

母后,您走时我年纪太小,没能留住您。

可现在,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没用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住霜姨!阳光似乎有些刺眼,他忽然闭上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前面,率先向马车停放的方向走去:走吧,该回宫了。

*阿芸真正知道东都这地界儿的妙处,是在开了铺子以后。

虽说她在仪封攒的那些钱放在东都只够一个宽敞些的铺子三四年的租金,但在这里也确实比在仪封能挣得的钱多上许多。

只因东都不仅物价高、百姓手里有钱,且这里竟还有外卖。

从前在仪封,不管阿芸铺子做得如何好、如何声名远播,可毕竟一来仪封本就是个小县城,比不得东都地方大、人也多;二来普通百姓平日里也忙,离得稍微远些的都得隔个个把月才来上一次,如今却不同了——只要随便在街上拦住个闲汉,付几文钱,他们自会去帮忙取来饭食。

自从发现了这一商机,阿芸还专雇了两个年轻脚力快、嘴皮子又利索的伙计,专在一日当中的几个饭点去走街串巷地吆喝打问。

东都租金太高,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浪费,所以此次开店,阿芸的铺子里不再像从前一样单单只卖麻辣烫和麻辣拌了,而是也像寻常食肆一般卖些普通的饭菜。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新鲜,因这两样从未听过的吃食慕名而来。

后来更因崔云落常带些与她交好的贵女来,引来许多达官贵人家中的子弟,阿芸便将隔壁那间铺子也一起租了下来,改作了酒楼。

酒楼设了雅间,还请了说书先生和会弹琵琶唱曲子的歌伎,颇有了几分模样。

仪封那间铺子挣得的钱阿芸一早便要交到崔云落手里,只是她却一直说不着急,她手中攥不住钱,但凡到她手里的银子,不管有多少最后一概都被她零花了。

阿芸听罢,虽有些无奈,但还是觉得若真是如此那倒真不如自己替她攒下来。

毕竟崔姐姐将来嫁了人家,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崔家自然会给她备上厚厚的嫁妆,但钱这东西向来都是越多越好的,自个儿手里攒下的钱越多,将来在夫家也越硬气。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未来的夫家只是普通的勋爵或官宦人家的基础上的。

自从崔云落口中听到宫中有意将她赐婚给六皇子之后,阿芸便知这些盘算兴许有可能是用不上了的。

*那日,崔姐姐火急火燎地带着身边的女使沉烟匆匆进了店里,彼时她正在柜台后坐着。

她们二人进来时,脸上都满是焦灼之色、额角还有豆大的汗珠,气息并不平稳。

这副模样一看就不像是坐了马车,更像是两个人步行走来了店里。

阿芸连忙放下手中的团扇,问:崔姐姐,出什么大事了竟让你来店里寻我?平日里除非是请人吃饭,否则崔云落一贯都是去阿芸在择善坊的那处宅院寻她的。

今日这般不顾人多口杂带着云依赶来店里,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崔云落看了一眼四周,见楼里坐满了食客,她低声道:阿芸,你可有安静些的地方,我有话同你说。

阿芸点点头,唤来赵氏前来看顾一会子,接着便带着崔云落上了二楼最西边的那间雅间。

替崔云落和沉烟各自倒了一杯茶,阿芸静静地看着她们将茶水一饮而尽,等着崔云落开口。

阿芸,我……我遇上难事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能不能替我出出主意?崔云落放下茶盏,好不容易才将气喘匀些,便着急道。

崔姐姐你先别急,不知什么样的难事?可否详细与我说说?这……,崔云落刚张了张口,才要说,却又突然犹豫起来。

沉烟见此,知道她面皮薄,连忙替她道:姜姑娘,你不知道,今日老爷下朝回来便将我们姑娘叫去了书房,姑娘从书房一回来便急匆匆地将我带来寻你了。

我也是路上才听姑娘说的,原来老爷说今日散朝后,陛下私下将他叫住了,说是要闲话几句。

然而三问两问的竟就问到了我们姑娘身上,问姑娘如今年岁几何、生辰八字、有何喜好,老爷虽觉得十分奇怪可也都一一答了,却没想到他临走之时,陛下竟又追问了老爷一句‘觉得六皇子如何’。

姑娘,你说这不就是盘算着要将我们姑娘许给六皇子殿下吗?阿芸闻言眸光微闪、有些诧异。

她虽不知道朝中形势如何,但这些日子酒楼里往来的达官显贵也不少,久而久之对朝中有哪些要员也是明白的。

就如崔姐姐的父亲崔侍郎虽然任职礼部,相对来说是个清闲的职位,但因掌管学务、科举,所以这等官职一向都是交给天子近臣来担任的。

她更听说六皇子素来不受陛下重视,且还体弱多病。

但崔姐姐的姑母是宫中宠妃,圣眷正浓、又无子嗣,如此一来,若是真将崔姐姐许配给了六皇子那于六皇子而言势必是不小的一股助力。

这与传言可是有很大出入啊。

想了想,阿芸柔声劝道:崔姐姐,你别着急。

此事说不定是崔伯父领会错了圣意也说不定呢?再者说了,即便陛下真有所意动,如今圣旨未下,这也并非板上钉钉的事,咱们还有机会转圜。

话落,她眸中忽而又多了几分促狭:而且要我说啊,嫁给六皇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听闻那位六皇子生得风流倜傥,且为人又和善、素来有贤名,只不过是身子弱了些。

但若是嫁给六皇子,姐姐便是皇子妃了,日后是何等风光?再者,我说句不敬的话,倘若六皇子真有一日不幸薨逝,那姐姐的日子便更是舒坦了——到时你私底下见多少青年才俊怕是都使得的!你……你个没羞臊的,我不理你了!崔云落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面皮儿薄的很。

听到这话,她白嫩的颊边染上一抹粉意,羞恼地嗔了阿芸一眼。

见她如此,阿芸见好就收,连忙告饶:是是是,是我失言。

不过……我能问问姐姐不愿嫁给六皇子是什么缘故么?我,我……不知为何,听到阿芸如此问,崔云落竟吞吞吐吐地支吾了两声便撇过头去不再出声,但阿芸却敏锐地发现,她朝向自己这侧的那只耳尖却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意。

崔姐姐,莫不是有心上人了?虽有所猜测,但阿芸却没着急点破,只是道:崔姐姐,你别急,我先替你想想办法。

我这酒楼里整日来的客人如此之多,到时我挑几个打问打问,说不定就有消息灵通的呢。

见崔云落颔首,阿芸却偷偷在心底告罪了一声。

对不起了崔姐姐,我要打问的人其实并非酒楼的食客,而是魏琛。

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此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作者有话说:《东京梦华录》记曰:更有百姓入酒肆,见子弟少年辈饮酒,近前小心供过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

这里的闲汉,其实就是古代的外卖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