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4 章(修)

2025-03-22 07:26:42

腊月十二日, 是阿芸生辰。

魏琛一早便从姜冲那里问来了日子。

恰逢十四那日便是冬至,有三日休假,因此,他便特意告了假提前从县学回来了。

然而天还未亮时, 阿芸中途醒来, 却发现身边已没了人。

她伸手探了探床褥, 上头只剩一点微薄的余温,显然人已起了有一会子了。

可昨日她分明问过, 他说今日不急着回学堂,要在家中多待一日的。

如今怎的却突然走了,还走得这样早、这样匆忙?难道是出了什么急事?思及此, 阿芸披了衣, 连忙向外院走去。

然而才走到月洞门下,阿芸忽觉肩头一沉,似落了什么东西在上头。

还未等她转过身, 厚实的玄色大氅便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头,从头到脚,掩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自鼻端传来一股清雅幽淡的菖蒲香气, 笑意悄无声息地漫过阿芸眸底,她原本微僵的脊背一瞬间松懈下来。

雪未化净, 天这么冷, 你受不得寒,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还穿的如此单薄?那人皱起眉头,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口中说, 替她掖袍角的动作却细致而温柔。

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 阿芸自然知道他并未真的生气, 当下便会转过身,抬手拢住他的手臂,娇笑着:哎呀,我这不是急着出来寻你嘛,一时忘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好不好?少女抬眸看他,眉眼如画,眸中似有星星点点的萤火,无端透着暖意,在这冬日里让人瞧见一眼便生出一股子莫名的亲近之意。

魏琛无奈地轻笑摇头。

他对她一向是没什么法子的,叱骂、训责、冷言冷语这些词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舍不得。

于是,时至今日,他竟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阿芸说过。

见他只是笑,却一言不发,一只作怪的小手慢慢、慢慢地钻入他的大掌之中,伸出一根手指,轻挠他的掌心。

少女踮起脚,凑上他的耳廓,微微翕张的唇瓣几乎吻上他的耳骨,呵气如兰:好不好嘛……他喉结滚动了下,轻轻转眸,却见少女作弄般的眼神,狡黠如深山精怪、雪中白狐。

他静默片刻,忽然恶意低头啄上少女的眉眼,果不其然,收到一声猝然的惊呼。

下一瞬,一阵愉悦而沉闷的低笑自他喉间传来,换来一眼半羞半恼的娇嗔。

可才将人瞪完,阿芸便又忽而蹙起眉:你将这大氅披给我了,可你自己难道不冷吗?还笑,阿芸轻捶了一把他的臂弯,还不快回房去!都怪你,这个时候不好好地在屋里睡着,非要跑出来!是,怪我怪我,阿芸莫恼……他从善如流地道。

想来这样的对话已发生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他说起这样的话来已是得心应手。

*冬日里所有人家都起得晚些,如今外头天色还是一片青灰,往日这个时候阿芸都还在睡梦之中。

于是,魏琛便拥着她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才将锦被掖好,阿芸忽然一把摁住了他正要抽回的手。

魏琛微怔,接着便见她侧过身,一手支在颊边,手肘撑着床榻,好整以暇地问:你方才去哪了?他敛眸,轻笑着说:梦中忽闻落雪声,便披衣出去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未曾想将你惊动了。

阿芸静默地看他片刻,却见他嘴角的笑意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个浅淡的弧度,未有丝毫波澜。

于是她躺回魏琛身边,轻声道:我还困着,再睡会儿吧。

说着,她长睫轻轻扇动了一下,继而闭了眼。

他没说实话。

方才他为她披衣时,身上的寒气深重,那一瞬间的冷冽几乎让她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一下。

幸而那股霜雪气息里夹杂的菖蒲香气适时地传来,她这才忍住了,没让他瞧出端倪。

可魏琛身上那样重的寒气却绝不仅仅是立在廊下瞧了一会儿落雪便能染上的,而应当是在雪中行了许久。

只是不知他这个时候出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他此时不愿说,阿芸也不会追问。

*今日酒楼铺子都不开张,本该清闲,但一家人却反倒都为着阿芸的生辰宴忙前忙后,丝毫不比在店里时轻松些。

原本阿芸是不打算如此大张旗鼓地过这个生辰的,但架不住长辈们执意张罗,她便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可没想到,他们竟连让她伸手帮忙洗个菜、摆个碗碟都不许。

于是,夹杂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的一串身影中,唯独在廊下百无聊赖嗑着瓜子的阿芸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之所以弄得如此隆重,其实另一半是因林殊和林夫人他们也来了。

虽然这几个月魏家人已从最初亲眼见到他们仪封的父母官,并与他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用饭的震惊、惶恐中渐渐平复下来,甚至在这样的事经历多次后多少对这位大人的造访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但听说他和林夫人今日也要来为阿芸庆生,还是立刻决定将今日这事儿办的铺张一些。

直至月上柳梢,两家人才围着那张由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桌落座。

阿芸一瞧,发现他们竟足足折腾出了十六道菜。

算上三个孩子,此刻家里一共也才不过十五个人。

这般做派,实在是与魏老爹和周氏一贯简朴的作风不相符,看来为了好好招待林殊和林夫人,他们是下了血本了。

还未等动筷,阿芸便收礼物收到了手软。

先前林夫人一进门便叫郑五从马车上拿了好些东西下来,堆在院子里,阿芸至今都还没想好要将他们各自收拾到哪儿去。

她原本以为那便是夫人送来的生辰贺礼了,可没想到坐到桌前,她竟又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不光如此,林大人、崔姐姐,甚至还有松儿那个小豆丁,竟是一人各为她备了一份礼,生怕礼送得不够多似的。

哭笑不得地收下这些东西,阿芸一边高兴的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方才她收了所有人的生辰贺礼,可唯独坐在她身侧的魏琛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浅笑,却一言不发。

她心底纳罕,同时又有一点失望。

她本还猜了好几日魏琛会为她准备什么样的贺礼,发簪、胭脂和熏香猜了个遍,可唯独没想到他会忘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面上依旧始终带着清甜的笑意,露出两个乖巧的梨涡,叫人瞧着便觉心头一暖。

只是姜冲和林殊一阵推杯换盏过后,眼见着长辈们包括魏延魏宗在内都喝了些酒,趁着酒性聊得正酣,魏琛突然扯了扯阿芸的衣袖。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低声道。

阿芸茫然的放下手中的竹箸,跟着他起身离席。

身后,魏明轩瞧见二人的背影,转过身去趴在赵氏膝头,口中还含着菜便歪着小脑袋朝他们离去的方向一指,咕哝不清地问:娘,叔叔、婶婶,出去了……赵氏却并没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回头,而是一把将儿子的小肉手攥进自己手中,低声哄道:轩儿乖,咱吃菜。

来,多吃菜菜,长高高……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夹了一筷子青菜便朝小奶团子口中送去。

果不其然,小奶团子听见这话乖巧地张开口,顺着自家娘亲的话将菜吃进了口中,完全忘了方才自己同她说的是另一件事了。

被魏琛牵着手腕带出来时,阿芸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甚至走到房门口,冷风一吹,刮得她脸颊有些轻微的刺痛,阿芸还生出了几分恼意。

她方才只是吃了个半饱,这人既不记得她的生辰、未曾为她准备贺礼,如今又连顿饭都不让她吃得安生些,真是过分!然后她才在心底发过这一通牢骚,抬眼却就被满院华光晃了眼。

她就那么怔怔地立在了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直愣愣地望着那两行流光溢彩的走马灯。

没错,是整整两行。

那一盏盏灯布满了廊下,照得庭院灯火通明,宛如喧然白昼。

那些走马灯上的每一面画着的全是同一个女子。

——阿芸。

或颦或笑,或坐或卧。

巧笑嫣然,顾盼生姿。

那是魏琛眼中的她。

整整十七盏走马灯,每一盏灯,都是他为她动心的证明。

这一瞬间,阿芸忽然明白了为何今日他未到晨起之时便已起身,明白他那一身非更深露重所不能有的寒气从何处而来,也明白了他为何在她问起时含糊其辞。

她站在青阶上,遥遥望着这亮如白昼的庭院,恍惚间觉得,天地之间竟突然变得如此静谧、又如此空旷。

静得她只能听见眼前之人的呼吸和自己胸口处杂乱的心跳。

空得她只能看见这十七盏走马灯和他含笑的眉眼。

他薄唇翕张,她仿佛听见他在问:喜欢吗?那一刻,她似乎开口回应过,却又好似未曾说话。

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底传来一声极浅极浅的应答声。

那个声音说:喜欢——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感情戏废物,每次一到感情戏都要写好久,宝子们不要嫌弃我呀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