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8 章(捉虫)

2025-03-22 07:26:42

林夫人被齐员外当面咒骂却仍旧面不改色, 只是淡笑着道:员外您这话说得可就有些难听且不讲理了,令郎当众欺压民女、还辱骂朝廷命官,按律理应受此责罚,县衙的人也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与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何干系?瞧着齐员外瞪凸出来的眼珠子, 林夫人眼底闪过不屑。

若员外是真心为令郎着想, 日后不若严加管教、好好教导的好,否则今日只是区区仗刑, 日后他再犯下更大的过错,可就不知会如何了。

听着她凉凉的语气,齐员外只觉得恨不能扑上去跟林夫人厮打一通, 好叫她闭嘴。

可这里毕竟是县衙, 林夫人毕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即便他不顾忌这些,真的动起手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齐员外只能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憋得双目通红得似要滴血。

管家的头脑却依旧清明,他微微抬头看了林夫人一眼,而后凑到齐员外耳边隐晦地道:老爷, 少爷是有错不假,但皂吏执仗刑须得有县官升堂审问之后下令才是。

可如今林夫人将人把咱们少爷不由分说地绑了来, 直接就命人打了, 这也不合法度啊……齐员外被他这般一提醒,顿时恍然大悟:是啊……你说的有理!他哼笑一声,眼神阴毒地看着林夫人道:你这毒妇!你说我儿有错,可林大人未曾审问你便叫人对我儿施刑, 你便是动用私刑。

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 我便告官, 看一向秉公执法的林大人会如何处置……快将我儿放出来,不然我说到做到!林夫人正要开口,一道温雅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自齐员外身后传来:既然罚完了,自然是要将令郎放归回府的,不过林某没想到员外竟如此心急。

倒是我手下的人做事不妥当,没能第一时间将令郎送回府去,叫员外多挂心了。

众人一时间都回眸看去,却是林殊闲庭信步地踱进前厅来。

只是林夫人却看出他行走间外袍上裹挟着朴朴风尘,显然是听说自己这里出了事所以一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地朝县衙赶。

她那芙蓉面上不由露出明艳的笑容。

林殊却没跟她多说什么,看着齐员外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员外误会了。

处罚令郎并非我夫人私自下的令,而是本官命手下的人做的,方才我才跟令郎好好叙了一会儿话、从牢中出来。

员外若有任何疑义,待令郎被送回府中后,可自行问问令郎便是。

齐员外闻言面色顿时青黑一片: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殊却浅笑着反问:怎么,是林某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若是员外未能听明白,林某可以再重复一遍。

只是此刻令郎相比已经在被送回齐府的路上了,我觉得员外既然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见令郎,不若还是先回府的好。

哦,对了,林殊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补充道:师爷正在录招册,若员外不信,也可随林某前去一观。

对上林殊温柔含笑的眉眼,齐员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抬手指向林殊的面容,那手抖如筛糠。

你……你……好得很!说罢,他狠狠剜了林殊一眼,用力一拂袖,转身离去。

齐员外才走出门不久,林夫人便咯咯地娇笑起来:你瞧瞧他那副样子,就跟让人捅了窝的老母鸡似的。

林殊无奈的看她一眼:说的好像你真见过母鸡窝似的。

说罢,林殊轻叹一口气,又温声劝道:清儿,你这次实在是有些任性了。

你可曾想过,倘若我今日没有及时赶回来,那如今又该是什么局面?他才走到城门口,便听底下的人来报,说夫人当街抓了齐员外家的那位少爷,扬言要打上九十大板。

他当下便下了马车,牵走了手下的一匹快马抄了僻静的路一人率先匆匆赶来。

就是怕她一冲动真将人打了,被人拿捏住把柄。

清儿自小是被千般宠爱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亏,即便陪着自己从东都那镶金嵌玉的府邸来了仪封这小地方,也从不会委屈自己,总会想方设法地把日子过得叫自己顺心。

他也知道她有倚仗。

区区一个齐家,即便给她扣上了一个滥用私刑的罪名,更甚至她今日真将齐盛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只要不是让他丢了性命,齐家都不能拿她如何。

但毕竟这种事传言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终归对她不好。

平日里言行举止一贯都隐隐透着倨傲的林夫人,此刻却在林殊面前软了神色。

如同二八年华的女孩儿那般,轻轻点头,伸手扯住了林殊的衣袖,微微抬起眼讨好地看着林殊:知道了,你别恼嘛……我没恼,我是担心你出事。

林殊语气中满是无奈。

罢了罢了,她如今养出这般的性子,多半也是自己自食其果,又哪里能怪她呢。

见他露出这般自己十分熟悉的神色,林夫人便知这桩事算是翻篇了。

于是,她凑到林殊身侧,压低声音道: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咱们先回去。

回到房中,玉桥端上两盏茶后便被林夫人吩咐了下去。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有什么要紧的事,你连玉桥都瞒着?林夫人张了张口,半晌才声音微哑地道:我、我找到那个孩子了……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在仪封……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我、可我却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神色哀伤,眼圈泛红。

林殊眸光微闪,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阿芸的身影,口中却问:哪个孩子?你忘了吗?自然是阿姐的孩子!是那个当年我们派人去找了整整一月、最终却无功而返的孩子……你是如何找到她的?林殊蹙眉问。

林殊脸上丝毫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惊喜。

林夫人隐约觉出不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语气也凉薄几分:怎么?你丝毫不觉得惊讶吗?还是说,你不想我找到阿姐的孩子?林殊摇头:自然不是。

我只是担心是旁人有心设计,所以才多问一句罢了。

毕竟那孩子已经失踪了十六年,倘若是旁人冒充的也未可知。

且若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必定用心不良,恐对你不利,还须小心斟酌才是啊。

听他说完,林夫人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不会。

我敢肯定,她就是我阿姐的孩子。

她生得与阿姐当年足有八分相似,我又怎会认错?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时不时地在梦里梦见阿姐,梦见她怀中抱着那孩子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着来找我求救……可一转眼,她便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睁着那双血淋淋的眼质问我、质问我为什么不照看好她的孩子……说着说着,林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越来越断续,渐渐泣不成声。

最终,她掩面崩溃地痛哭起来。

梦里阿姐拼命地向她求救,可实则她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每每念及此,她都心痛如绞,恨不能亲手将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一个碎尸万段。

清儿,你别这样……你阿姐她那般温柔的人,断然不会像你梦里那般的……如今你将那孩子找了回来,便说明阿姐并未责怪不是么?日后我们好好疼爱那孩子,将这十几年的亏欠都补回来,阿姐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林殊将她颤抖的娇躯揽入怀中,低眉敛下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心底酸涩不已。

造化弄人。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用余生去承受失去的苦痛。

*阿芸和魏琛的伤足足养了六七日。

这六七日里,几乎每日都是阿芸替魏琛换药包扎。

起初魏琛虽念着她的腰伤,不愿意叫她劳动,可她性子执拗,他劝服不了,也不愿意强硬地要求她,便只好随她去了。

魏琛隐隐觉得自己和阿芸之间的关系自那日起就有了些变化。

他有许多次都险些问出口,可对上阿芸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反复几次,魏琛几乎都要厌烦了自己。

他从前也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可如今面对阿芸,却格外患得患失起来。

铺子关了许多日,原本答应姜冲带他去徐先生那里看诊的日子也早就过了。

怕他忧心,姜芸特意托人去送了个口信儿。

只说自己这几日生意太忙,未曾能抽出时间来。

如今腰上的伤才好了大半,姜芸便迫不及待地打算带上姜冲去找徐先生了。

幸而她早有远见,一早便托赵氏去回春堂排了号。

否则还得再多费一日功夫。

魏琛本想陪她一道去,但他背上的伤却比阿芸还要严重许多,便被她不容商量地拒绝了。

毕竟阿芸腰上的伤算是那家丁无心之失,而魏琛背上的却是齐盛牟足了劲的用力一击。

虽他比阿芸体魄强健许多,可也撑不住那一下子。

因阿芸自己腰上的伤尚未痊愈,且姜冲的身子也不大好,所以她便雇了辆驴车,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回春堂。

白及记性好,他们一进去,便一眼瞧见了阿芸。

见她搀着姜冲,白及心下了然:姜姑娘可是来找先生替令尊看诊的?正是,请问徐先生眼下可在?先生出去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不过此处吵闹,先生一般不过来,都在内院歇息。

姜姑娘不若先带令尊进医室候着,若是先生回来了,我便请先生过来,如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小先生关照。

阿芸对着白及一礼。

白及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他也不过是看先前先生对这位姜姑娘多些交谈的意愿,所以才更上心些罢了。

白及说徐元霜快回来了,可阿芸这次一等,又是等了近一个时辰。

她正跟阿爹闲着聊天,说些自己遇着的趣事,白及忽然走进来,道:你们久等了。

先生回来了,马上就来。

姜芸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