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姜冲时, 姜芸才知为何方才她在外头跟姜老太太起了争执姜冲都没出来。
只因姜冲住的这间屋子是整个姜家最偏僻的一间,再加上这个时间他竟还睡着,自然什么都没听见。
一看到姜冲那张熟悉的脸,姜芸的泪就止不住地要冒出来, 停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她这些日子里对他所有的担忧、惦念和不安, 终于全都在见到他的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姜芸走上去, 蹲在他床边,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她微微张口, 略带哽咽地轻声道:阿爹……被她弄出的动静叫醒,姜冲恍惚间睁开眼,就见姜芸在自己面前, 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直到魏琛上前, 对姜冲抬手一揖、躬身对他行礼道:问岳父大人安。
姜冲这才醒过神来。
他连忙一把回握住姜芸的手,惊喜地道:丫头,你咋回来了?快快快, 坐上来,别蹲在这儿,当心腿麻了。
说着他从床上坐起身, 给姜芸腾出一块位置,让她坐下。
然后他又一指旁边的木凳, 对魏琛淡淡道:不必跟我这么多礼数, 你去坐着吧。
魏琛也不恼,浅笑着乖乖坐到了一边,看着父女两人说话。
阿爹,你怎么这个时候睡着了, 是哪儿不舒服吗?姜芸上上下下将姜冲打量了一通, 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甚至看他的脸色比之前自己去魏家前还好看了一些。
她眉眼间的忧虑便更甚了。
莫不是姜冲还有什么郎中上次没诊出来的病症?见她担心,姜冲连忙笑着解释道:傻丫头,阿爹没事。
只是前段时间你让郎中给我开了方子之后,我觉着这段时日身子好多了,再加上人家郎中也跟我说要多活动才好练得更强健些,我便每日早晨起来都出去溜溜达上一圈、活动活动。
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每次回来都累得不行,得再回来躺一阵子。
没成想,今日我这一躺竟还睡着了。
听他这么说,姜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好她要跟姜冲说的也是这件事。
阿爹,前几日我在镇上的回春堂认识了一位徐先生,先前魏琛他三哥从崖上跌下来后一直昏睡不醒,就是这位先生施针替他治好的。
徐先生医术如此高明,我当时便一道求了她替你也看一看,说不准她能有法子彻底治好你的病!姜芸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叫人想起向大人伸手要糖吃的小孩子。
姜冲也跟着笑起来,眉骨处那道常年积累下的川字纹也跟着舒展开来。
可也仅是片刻功夫,他便又敛了笑意,问:丫头,那位先生的诊费应当不便宜吧?你哪里来的钱替我看病呢?说罢,他将目光转向了魏琛。
姜芸一看便知道他的想法,笑着调侃道:阿爹,不是!他一个读书人哪里有那些钱啊?是我要在镇子上开间铺子,铺面都弄好了,就等过两日开张了。
并且我已经盘算好了,等到时候我赚了钱,就在镇子上买间宅子,然后将您接过去!如此您便再也不用待在这里受那老太婆的气了。
她口中说的老太婆是谁,姜冲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他深深地看了姜芸一眼,长叹一口气,感慨地道:丫头,你如今这性子倒真是变了不少……话未说完,姜芸的眼神中就露出几分惊惶,心下咯噔一声。
她连忙垂下头,默不作声,手心里却几乎是立刻攥出了一层薄汗。
阿爹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可是自己离开姜家之前,性格就已经表现得和原主从前有许多不一样了……若阿爹真的觉得不对劲,那个时候又为何不问自己呢?谁知正当她惴惴不安时却听姜冲道:你这样我便能放心了,之前你那般跟你奶闹,我还以为你是因被老太太逼得急了、又担心我的病,这才不得不逼自己强硬起来,还怕你往后又变回从前那般性子软的跟一团面似的,任人欺负……如今听你说这些,我便知道你是真变了,变得有主意、也有胆子了。
这是大好事,往后阿爹便能放心了。
姜芸闻言倏然抬起头,因太过震惊,她的情绪一时还来不及收敛,眼中明晃晃地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姜冲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先前一直隐忍惯了,给这丫头留下的全是他软弱可欺的印象,所以她如今乍听到这番话觉得自己前后言行差距太大才如此惊讶。
但其实这些话他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他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丫头的性子教的强硬一些,可他自己就深知锋芒太露绝不是什么好事。
且姜芸毕竟年纪还小,自己的身子不好,又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她,便选了一条更稳妥的路。
如今她大了,甚至已经脱离了姜家,他便又自然而然地开始盼着她的性子能变得坚强些,才能照顾好自己。
将这两个月的经历挑挑拣拣、报喜不报忧地同姜冲说了,姜芸又提及自己遇到了崔云落这么一位贵人如今才有钱开起铺子来。
姜冲闻言脸上也露出喜色:从前村里的孩子都排挤你,你向来也没个要好的玩伴。
阿爹一边担心你太孤单了,一边还担心你日后学不会跟人交朋友,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了。
姜芸心头一暖,觉得眼眶都有些鼓胀发烫。
旁人听到这些话只会说她运气好,碰上了这么一个贵人,再然后就是羡慕不已,甚至还会眼红嫉妒。
可唯有姜冲,只会真心地替她交到了一位难得的好友而开心。
父女俩聊了好一会,魏琛一直在旁边噙着笑耐心听着,丝毫没有露出半分不耐。
姜冲心下对他更满意了几分。
前次魏琛来时,他只觉得这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又温文有礼,面上看倒是不错。
不过因为没来得及跟他多聊几句,也不能确定他是本性确实如此,还是只是在自己面前刻意伪装一二。
现在看他如此,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从一开始就暗暗地观察魏琛,眼下才终于看向他道: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说完,他对姜芸道:阿芸,你出去替我把外头那些昨日晒的衣裳收进来。
姜芸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魏琛。
阿爹将自己支走,必然是有什么话要跟魏琛说的。
可从方才进来起,阿爹对他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热,也看不出对他有几分满意。
万一刻意刁难他……魏琛看出她眼中的担忧,笑着对姜芸轻轻摇头,凤眸流盼间波光潋滟。
姜芸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最终还是乖乖走了出去。
她一走,姜冲便道:看来你待我家丫头确实还算不错,她才肯这么护着你。
魏琛只是唇角微勾,并未因姜冲的这句话而自得。
果然,姜冲接着便对他道:你既已和丫头成了婚,只要你肯真心待她,那我也不再去追究你们这桩婚事是怎么成的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素来从容沉静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般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丝毫不像一个久病成疾、多年缠绵病榻的人该有的。
魏琛眸光微闪,但最终只是迎着姜冲的眼神认真颔首,笃定道:您放心。
昭昭日月可鉴,我待阿芸,此生必珍之重之,就如珍重自己的性命一般。
姜冲就那么盯着他看了他半晌,见他眼中没有分毫的动摇。
许久,他神色才缓和下来:好,你既这么说,那我就暂且信你。
姜芸走前跟姜冲说好,半月后就来接姜冲去镇上看病。
说这话时,姜芸心里有足够的底气。
她已经计算好了,按照这个时代那些食材的价格,一份麻辣拌最便宜的是十文,一份麻辣烫则是七文,即便一日统共只能卖出四五十份,也能净挣两三千文。
但按她的预期,一日绝对不止卖出这么些。
半个月后攒个四五十两应当绝对不成问题。
即便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生意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红火,可她进来听林夫人说,王记糕点铺子已经打算推出新品了,正是她之前卖给王德荣的那几样。
想来半个月后那几样糕点已有盈利,实在不行她就厚着脸皮去林夫人那里先把钱支出来。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把阿爹的病治好,再把他接到镇上去。
先前是实在没有办法,可如今情势已经好了太多,她怎么都不能让姜冲再在姜家这么憋屈地待下去、看那老太婆的脸色了。
临走时,姜芸让魏琛将带来的那些东西拿了过来。
她从竹筐里的那一堆鸡蛋里头取出一个小包袱塞进了姜冲手中。
阿爹,这些都是婆母叫我带过来的东西。
她是听说你身体不好,想着能叫你补补身子,但咱们都清楚,这些东西最后多半都会到老太婆他们那一家肚子里去。
所以我特意从婆母叫我带的这些鸡蛋里挑出了七八个最好的煮熟了拿过来的。
你自己留着吃,吃之前记得放到热水里烫一烫。
一会儿我再将那些菜和剩下的那几个鸡蛋再拿给她,这样等我走了之后,最起码这阵子她也能找你麻烦、消停一会儿了。
说完,她又特意嘱咐道:不过,熟鸡蛋最多也只能放三天,三天后吃不完就坏了,你可千万别舍不得吃啊!姜冲见她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帖,欣慰地点点头:你放心吧丫头,阿爹都记下了。
见姜芸半是不舍、半是担忧地看着自己,他还故作轻松地道:你别记挂阿爹,左右再过十几日不是就要来接阿爹去瞧病了嘛,阿爹就好好在这儿待着,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阿芸:没听到某人表白,可惜了……姜冲:看到我家白菜和拱我家白菜的猪了,心情复杂。
能不能帮我把那只猪p掉?魏琛:岳父大人,你见过有我这么帅的猪???——宝子们都放假了嘛?假期愉快呀~(悄咪咪剧那个透一下:和好倒计时,3,2,1……)。